明阳见工-5
  “您好呀，咱家的明阳先生！”邓姑娘的招呼声打断了我的自问。我抬起头，有点无头绪地又有点不自然地、有点点仰视着看她（她的身高比我稍高），用积极的笑脸回应着邓姑娘说：“哦，听您母亲说今天您回来，很高兴。我这有客人，请你们说话声音的音量小点儿，不要影响了客人的进餐情绪。”“哦”，邓姑娘一下子捂住了嘴：“哦哦，对不起”。跟着她很真诚地又带稍微羞涩的表情看着我说：
  “很凑巧呢，我叫明音，你叫明阳，我们的姓是一样的，而名字的发音是阴阳二字，这其中或许有什么......缘分？”她很欢快地说，不过最后她似乎有意地停顿了一下，她停下来看着我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说：
  “昨天我从我妈那听到了关于您的介绍，您可有点来头啊。”我不能鼓励她在大家还没有相处熟悉的情况下将我过往的经历像皇帝的穿新装一样在人前炫耀，心想，我碰到一个个性率真而且还不加掩饰的北方姑娘了。我马上做了个自贬的动作请她停止张扬。我说道：
  “我说，两个名字还有读音是一样的姓也一样的呢。我弟的媳妇叫明洁，清洁的洁；我弟叫明杰，豪杰的杰。”邓姑娘听了无不惊喜地说：“天下好大又好小啊，居然这么巧，四个人同姓，而且更巧的是名字的读音是一样的！”说着就又回到出餐窗口轻声地通知厨房的人，那脸上的大惊小怪的表情还呆留着：
  “你们说我的明姓很少人有，全中国没有几户。这不，我一下子就找到了这位明先生。还有他弟媳也是姓明，跟他弟的名字同音不同字，一个叫明杰。一个叫明洁，世界很小吧。”接着她把我轻轻地拉到一个角落对我说：
  “我常常听我妈介绍您，说您怎么怎么优秀，在大学曾经是学生会干部，刚刚大学毕业就在深圳当了一家国内生产外销产品合资企业的副老总，拿着人民币和港币的双份工资。好笑的是，你在做中巴车回广州家的路上，被小偷偷走了你全部的要上缴的给姥姥保存的当月的双份工资。”她歪着头再一次像是加深记忆一样观察着我笑笑地说：
  “是不是？” 我看着她，有点儿意外，谭工跟她介绍我的经历可真够清楚了。我无言以对了，谁要你在此事前怎么就急着将自己的经历都说出来？也难怪，突然碰到这么有相识恨晚的大陆人，我就像见到了老上级一样，尽情地倾倒我着肚子里的我的再也回不去的经历，那也算是一个个人参加工作前的工作简历介绍吧。
  她无意识地摆着我原来的女业务科长的“T”字腿型（女科长照相时就常常摆这造型，她过去是舞蹈演员，她说习惯了这种站立姿势），我心里有点儿吃惊。她并没有她身高比我高所以向下看我这个比她矮的员工的那种不屑的表情。“你的样子还真是我想象的那样子，但多了‘那味儿’。”邓姑娘那圆圆大大的眼睛忽闪着，流溢出我喜欢的纯纯的眼神，看着我说。我笑着问：
    “什么是‘那味儿’？是好味儿还是坏味儿？”我精神有点儿紧张地问。
    “当然是好味了，哈哈，憨味儿，一个令人放心跟你交流的土味儿. . . . . .”
    “嗯，憨味儿，谢谢！”我听到“憨味、土味”，心里有点儿不爽，你个北京人可真够洋气的。感觉小妹妹敢和大哥这样说话，她的性子似乎也太急了点儿，人生历练还是薄了一点，我心里暗自地说。粤语有句调侃的话，我没有说出来给她听，说不定，我以后会“扮猪吃老虎”吃掉妳呢。当然不是欺负她，而是让她和我说话有约束一些。
    “还有那种别人所没有的、你独占的军人味儿。”她接着又对我说，听到这，阳光马上就普照在我的心房外了，暖融融的。我喜欢有人说我长得像军人。在我的心目中，军人有最男人的刚毅味：守纪律，不怕艰苦和牺牲，还有那种执行命令的迂腐的执着。
    我接着她的话说：“那只能说明，在‘改革开放’的阵地上，深圳的军人曾经‘拼杀’过。”我选择了深圳来解释她的‘军人味儿’。      
    “啊”， 邓姑娘吃惊地问：
    “您在深圳还打过仗啊！难怪您有军人那种说不出来的坚毅的劲儿了。”我看着她那单纯、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的眼神，因为和她刚刚认识，不忍再继续对她诙谐和不礼貌了，解释说：
    “深圳建设初期，有不少建筑项目，如深圳市政府办公大楼及深圳大大小小的160多项基建工程，都是原中国人民解放军两万基建工程兵集体转业后完成的。他们是深圳建设开拓者的一部分——‘我是军人’，在深圳，我常常听到一些客户或者合作公司的工人这样自豪地自我介绍。我的言行，可能受到了我是军人父母的影响，所以，在妳眼里，我有妳认为的军人气质，这不奇怪。”
    “嗯嗯，特别是......”，邓姑娘像小姑娘懂事似的点点头，又再次看了一下我。她那眼神，好像要把我的某一瞬间的表情，按下了相机的快门一样，并在她的脑海中永远存着我给她的第一印象的“相片”。对她这种不经意、一聚焦而散的眼神，我有天生的敏感。这个敏感使我感到，她对我产生了好感，那种对军人的好感？不得而知，有好感总比有坏感令人松弛些。
  “特别是你的说不出的那种味儿。”这时的我，就知趣地不再追问那“说不出的那种味儿”了。
  而我呢，我对她并无好感，即使在这种看上去劳资关系这么融洽的气氛中，我对邓姑娘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这源自邓丽君的流行曲《何日君再来》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哎 再喝一杯 干了吧，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这历史的歌词和旋律，加上邓丽君是台湾的，她肯定是汉奸，这就使得我对她——她的样子也很一般——并无好感。邓姑娘就长得像邓丽君，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也没有真正地仔细地看她多几眼。
  女孩对我有好感——这是我过去工作经历中常常可以感觉和必须加以严肃处理的尴尬的事。碰得不少了，我不大以为然。在中餐馆工作，里面就是一染缸。我在里面工作，不经意被德国最大的一黑帮老二相中了，这个经历我将在第二部中详细告诉读者。之前我干过的几家餐馆对我有好感的女子都是来自国内的，有女大学生、有女难民（黑户），也有老板娘；而国外的，即使她们对我如水上浮萍一样晃荡而过，可是我还是要介绍一下来自香港的、台湾的，印度支那三国和东南亚的，如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甚至新加坡的女华侨们。准确地说，这些不是拿中国护照的女性，在德国身份跟来自国内女性差不多。我要加以区分，就是从意识形态的不同，来自国内（在中餐馆，凡是来自国内的，都被——严重一点，或者贬义地说——称之为“大陆人”）的同胞们，或多或少都被非国内的华人语言歧视。歧视与被歧视的华人知道，这种歧视与被歧视的关系是与生俱来的，就像查尔斯一生下来就是女王的儿子，我一生下来就是“右派”的儿子一样，没得选择——我和查尔斯王子一生下来，是无“得”，所以没得选择。大陆去德国读书的、做黑工寻求居留的人们，一般来说是比非大陆的华人去德国的人们的地位在气质上（政治上）、在收入上是很大的差距的。非大陆的华人，因为天生在资本主义国家或者地区，他们一到德国就在价值观、竞争意识和人事关系等一系列的细节问题上的处理，远比大陆去德国的圆润很多；在工作的态度上和行动上，实事求是地说，非大陆的华人做的工作质量远比大陆华人做得好，比如，有几个细节，大陆的华人做工一开始不会将包装纸皮如牛奶盒等等之类要整齐地叠好再扔进垃圾桶，还有，如果将打碎的玻璃或者碗碟要用报纸包好再扔进垃圾桶，等等，这些大陆来的根本就没有这个好习惯。细节处理的好，劳资双方就有同声同气的感觉。如果坐在德国价值的摩天轮上，大陆人该坐的位子相对来说是最差的。非大陆来的华人会对大陆的华人说，摩天轮是分资本和人民币的。在人们的意识形态面前，大陆的和非大陆的，就是无神论与有神论的区别，就是公有制与私有制的区别，就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区别，就是红色的和彩色的区别。一般来说，大陆去德国的是大学生，也有博士生，头脑的知识浓度很高，比非大陆的人们应该更加有知识。在中餐馆这个“世界”里，知识是——很遗憾——必须分“国界”，所谓西方资本联盟国家的华人（非大陆华人），拿的护照就是比大陆的“香”。我们大陆的华人本钱是有知识，这不等于我们有“资本”。歧视，好像是天经地义的！而我属于大陆华人，刚刚好我处在一个被保护的间隙中。在这个间隙中，自然的我所猜想的原因都是客观地存在了。那些女子她们想利用我的原因无外乎有这么几样，第一是我做过大厨，有长期居留，这是最主要的，可以一起开餐馆，或者借我的居留将她的居留换成非“黑人”的居留；第二，是想借我的“黑帮”身份保护她，或者帮她做些苦力活；第三，老板娘和老板闹矛盾，借我这异性整治她的男人；第四，在两性的孤独环境下，借性引诱我和她双赢，假如成功了，我们在性上满足了，就OK了。第四点的“双赢”是高尚的，因为这不牵涉到“价值”的衡量。我在分析她们喜欢我的原因后，体现在行动上，就是我与她们交往的原则上，定了以下几个应对措施：第一，初来乍到，告知我已婚，偶尔会给同事们晒一晒我和妻子、儿子的全家福，他们经常会说，你老婆长得像巩俐，儿子长得像一休；第二，对女性同事工作交往有让女方抓不到把柄的约束言行，绝不有目的地挑逗女性；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不和女性上街；第四，决不能因自己的清高而翘尾巴，夹着尾巴做人，不然，失去朋友，我只木难撑。被人“利用”，除了不被第四点利用外，我一般都会妥善处理。处理完后，常常积极地想，被利用，说明我有和人相处的综合能力，重要的是能得到想“利用”你的人对我的信任；消极地想，无外乎是，我被周围的同事疏远了；我被“利用”我的人轻看了。因对我婉拒使之疏远我的女性我要认真对待，不能让她疏远我。我要怎样做才能既不让周围的同事不疏远我，又要“利用”我的人继续利用我？这是我在德国中部餐馆打工时总结出的行之有效的好的处理上下级关系的好待人处事的经验。
  夜深人静的凌晨，我在我那孤独的山谷中听见了回声，是来自心间还是另有一人？她在用那无形的手抚平我脑海中的浪花，不断地来回地从失败中抚来，又从幸福中抚去。她告诉我，沙漠中有绿洲的幻影，有动物的残骸，可是人的思维是有生命和坚强的，你是军人，一个中国军人。
  谁能在幸福和失败的间隙中抓住另一个生命？孤独的山谷问我。
  “沙漠！”我对着天花板、对着我心中的山谷大喊一声，“沙漠......”沙漠之声此起彼伏。
  恰在这时，邓姑娘出现了。

贴主:沙河粉于2022_11_01 20:26:11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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