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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山秘宅失窃案(中)
送交者: wangguotong[★★★声望勋衔13★★★] 于 2024-04-26 2:25 已读 2307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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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山秘宅失窃案

三、

赵孝汉在医院一住就是3天,直到1122日下午方才获准出院。这3天里,侦查工作在赵孝汉的助手的指挥下仍在进行,几十名刑警四处奔波,搞得疲惫不堪,却是劳而无功,线索全无。

赵孝汉出院第2天,上午10点多钟,勤务员小庞进办公室报告:“湖亭街‘墨雅斋’老板要求见赵大队长。

“墨雅斋”是当时杭州一家比较有名气的古玩铺,开张于清朝道光年间,已有百余历史。该斋对鉴定古字画颇有经验,老板刘丰趣评估古字画真伪的功夫很深,连上海一些古玩店铺遇上拿不准的货色也要求教于他,古董界给他起个诨号叫做“一目了然”。赵孝汉接受任务后,开出的和古玩店铺联系的名单上头一家就是“墨雅斋”。这倒不是认定案犯必定去“墨雅斋”销赃,而是考虑到案犯手中的古字画只要在杭州出手,即便上其他店铺,那里的老板对顾恺之的作品无疑难辨真伪,而必然求教于刘丰趣。现在刘丰趣登门,显然是来送消息的!赵孝汉顿时精神大振,亲自去会客室把刘丰趣迎进自己的办公室。

刘丰趣确实是来送消息的——

上午8时许,“墨雅斋”接待了一个顾客,三十五六岁模样,大胖子,穿一件玄色湖缎丝棉袄,头戴一顶瓜皮帽,说一口杭州本地话,看样子象是杭州城郊的一个豪绅。店里的伙计以为他是来选购古董的,连忙殷勤接待。但他态度傲慢地把手挥了挥,粗声粗气问道:“唵!你们老板呢?”

刘丰趣在后边闻声出来,拱手作揖:“敝人就是刘某,先生光临敝号,十分荣幸。请!请!

刘丰趣把大胖子请到后面,分宾主坐下,奉烟沏茶,然后问道:“先生尊姓?呼见刘某不知有何见教?”

大胖子拱拱手:“兄弟姓丁。唔,久闻刘老板鉴看古字画功夫独到,人称‘一目了然’,不知是真是假?”

刘丰趣笑笑:“刘某祖上7代都是吃古董饭的,对古玩尤其是古字画之鉴定确有一套祖传秘法,不过,不敢说一定不看拙眼的。至于‘一目了然’,乃是同行中人对敝人的捧称。”

大胖子说:“丁某现有一事想麻烦刘先生,想请先生屈尊移步去寒舍看两幅古画,不知先生肯否赏脸?”

古玩店铺向有登门看货之例,刘丰趣自然不便拒绝。倘在平时,他早就一口答应,但此刻因有警察局赵大队长关照在先,所以先探一下虚实,于是问道:“不知丁先生有两幅什么古画?鉴看之后是准备收藏呢还是出让?”

大胖子说:“画是人家准备卖掉的,开的价钱很低,我准备买下来,听懂行的人说转手就能成倍赚钱。至于是不是吃进就抛出,我还未想过。因生怕是假货,所以想请刘先生相帮鉴看一下。鉴看费用一定从丰奉上。”

至此,刘丰趣已经吃准那两幅古画十有八九是赵孝汉所说的赃物了,于是便稳住对方,一口答应上门鉴定,并且说如果对方把古画买下后出售给“墨雅斋”,那就按规矩不收鉴定费。

大胖子称谢而去,临走和刘丰趣约定今晚8时派人来接。大胖子刚出门,刘丰趣便吩咐店里一个小伙计从后门小巷抄近道插出去,盯住对方,看他住在何处。一会儿,那伙计回来阿刘丰趣报告:大胖子住在南门外范家巷12号,家里看上去很有钱,住宅是一幢三层楼房。

当下,赵孝汉听刘丰趣如此这般一说,寻思此事确实蹊跷,估计很有可能和戴笠秘宅失窃案有关。赵孝汉默默考虑了一会,让刘丰趣先回去,晚上将和他一起去丁某家,如何处置,见机行事。

刘丰趣告辞后,赵孝汉召来两名刑警大队的小脚色,命令他们化装成小贩前往南门外范家巷,严密监视12号住宅,如果有人携了字画卷轴之类式样的物件进12号,出来时务必暗暗跟踪,弄清其住在何处。

当天傍晚,赵孝汉派人和监视哨联系,得知未有人进入丁家,寻思说不定古画早已送去,也不去管他,照原计划发下命令,让助手带领12名刑警,一律身穿便衣,怀揣手枪,悄悄前往范家巷,将12号丁宅包围起来。布置妥当后,赵孝汉化装成古玩铺店员模样,去了“墨雅斋”古玩铺。

8点钟敲过后,丁某派来的一个保镖模样的大汉来了,叩门而进:“哪位是刘老板?东家让我来接过去。”

刘丰趣朝赵孝汉点点头:“伙计,带上包包,走吧!”赵孝汉于是拿了装着放大镜、镊子、探针等鉴定工具的小皮包,跟着刘老板出门。那大汉看看赵孝汉,没有吭声。

到了范家巷12号,丁胖子见多来一个人,问道:“刘先生,这位是……?”

刘丰趣泰然回答:“我店里的师傅,很会看货。”

丁某深信不疑,笑道:“如此最好!两个人鉴看,我可以完全放心了。”

刘丰趣,赵孝汉坐下后,丁某吩咐道:“把货拿过来,请刘先生鉴看。”

一个帐房先生模样的瘦老头点点头,走进里间。片刻,他出来时,双手捧着两个画卷,轻轻放在桌上。刘丰趣站起来,说了声“香烟掐掉”,便小心翼翼地展开了一幅,定睛一看,是赵孟頫的《浴稚马图》!他定定神,向赵孝汉使个眼色,又展开了另一幅。赵孝汉只瞥了一眼,脸上便绽出一朵笑云——唐寅的《仕女执扇图》!

这两幅画,都是戴笠秘宅所失窃的赃物。

丁胖子见刘丰趣不吭声,连忙问道:“刘先生,货色怎样?是真是假?”

刘丰趣诨号“一目了然”,自有其独到的一套鉴定本领,当下粗粗一看,已知确是真迹,遂点头道:“差不离!”

话音刚落,赵孝汉已开腔了:“卷起来!”

那丁胖子见刘丰趣真的把画卷起来,而且往带来的布套里装,不禁愕然:“这…这干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赵孝汉倏地拨出手枪:“我是警察局的!丁某人,不许动!”

丁胖子一惊之下,以为遇上了强盗,对保镖喝道:“你……你……快……”

赵孝汉没等他“快”出下文,抬手朝窗外就是一枪。这是信号,外面的便衣刑警当即拔枪在手,冲进了丁宅。只片刻工夫,已将丁胖子、保镖、账房先生扣上手铐,面壁而立;丁宅其他男女老幼十几人,一律抄身,集中拘押在二楼一个空房间里。接着,对丁宅进行搜查,但未搜出其他失窃的古字画。

赵孝汉当场审问丁胖子,弄清了下述情况——

丁胖子名叫丁富祥,是一个在杭州城内外拥有3家商号和上百亩土地的财主。尽管如此,丁富祥仍千方百计想赚大钱,近来动起了做古董生意的脑筋。经人介绍,他结识了古董捐客张溢,托张介绍生意。昨天下午,张溢带着一个说安徽话的青年来丁宅,说对方有两幅古画准备出让,如丁富祥中意,价钱可以便宜些。丁富祥看了画,拿不准主意,遂把张溢扯到一旁问了问。张溢告诉他这两幅画如若以每幅1000元大洋的价格收下来,卖给古玩铺至少可以赚1倍。丁富祥昕了不禁怦然心动,但又担心上当受骗,于是提出请人鉴定后再成交。那安徽人听了,很爽快地把画留了下来,约定明天上午再来丁宅听结果。

赵孝汉下令速去缉拿张溢,丁富祥作为嫌疑犯押送警察局暂予拘留;丁宅其余人就地圈禁,不得外出,留下4名刑警守株待兔抓那安徽人。

一行人刚返回警察局,捐客张溢就抓来了。赵孝汉亲自审讯,张溢供称与那安徽人是在涌金门古董交易市场认识的,对方自称是安庆人,姓张名金泉,祖上在清朝做过大官,现家境已经败落。最近,因赌输了钱,债主逼得紧,只好从家里偷拿了两幅祖传古画,准备变卖了还债。因听说能在杭州卖出好价钱,就赶到杭州来了。

赵孝汉问:“张金泉住在何处?”

张溢回答道:“他没说,估计住旅馆吧。”

“你知道他安庆的地址吗?”

“不知道,他没说。”

“张金泉知道你在杭州的地址吗?”

“知道,他来过我家。”

“你们和丁富祥约定明天上午去丁家,你和张金泉怎么会合?”

“他说来我家。”

于是,赵孝汉决定采取两个方案,同时实施:一是立即调集大批警察,分头带着与张金泉见过面的张溢、丁富祥以及丁宅的几个男丁,连夜搜查全市所有旅馆、妓院、戏院、浴室;二是派人去张溢家守株待兔。

一夜折腾下来,百几十名警察累得人仰马翻,却连张金泉的影子也没搜到。那几个去张溢家和丁富祥家守株待兔的便衣,一直守到次日天黑,也无任何收获。

四、

此后,一直到124日,断了的线索一直未能续上,而焦头烂额的赵孝汉,却意外得到了解脱。把刑警大队长从困境中解脱出来的,是吴山秘宅的主人戴笠。

戴笠是124日从上海坐汽车抵达杭州的。和以往每次来杭州一样,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他从来不预先通知秘宅警卫小组,哪怕是午夜骤抵也是如此。这天戴笠是下午4时多抵达秘宅的,警卫小组几个特务在里面听见汽车引擎声,跑出门外一看,个个脸色煞白,手颤脚晃!

这次戴笠没带情妇,随行的是三名卫士(包括司机)、一名副官。一行5人踏进大门,顿时傻了:警卫小组7名特务以寿光发为首,齐崭崭的排成一行跪在院子里!戴笠惊讶得象是突然发现有许多蚂蚁在自己背上爬来爬去,不住地眨着眼睛:“这是怎么的?唔!”

众特务不吭声。

副官喝道:“处座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寿光发咳嗽一声,7个人参差不齐地说:“我们向处座请罪!”

副宫惊道:“请罪?请哪门子罪?”

这时,戴笠已经意识到发生了大事了,沉下脸面喝道:“都站起来,里面说去!”

戴笠在客厅里坐下,寿光发7人恭立于前,由寿光发出面把失窃及侦查情况胆战心惊地禀报了一遍。戴笠听罢,长叹了一口气,瞪大眼睛,阴冷的目光久久地盯着众特务,一直盯得每个人都垂下了头。然后,他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后院,在卧室里踱了几圈,又走到院子里转了一会,边转边扭头别颈地观察围墙、屋顶,临末在那个石砌大鱼缸旁边站下,扫视着战战兢兢站在围墙边的寿光发等人,无声地挥了挥手。

副官喝道:“都去忙差使吧,处座在这里,还不赶快去警戒!”

当晚,戴笠在“西湖菜馆”请杭州市警察局长汪宗渊、刑警大队队长赵孝汉吃饭,感谢为他找回了两幅画,当场送给汪、赵每人一块手表。其时,戴笠已经动了由复兴社特务处自己侦查案件的念头,所以在席桌上明确告诉汪、赵:“警察局诸位同志都有自己的差使,以后就不必再过问这个案件了。”

汪宗渊、赵孝汉闻之如逢大赦,喜不自胜。

晚餐结束后,戴笠出乎意料地未回吴山秘宅过夜,而是下榻于英国人开的“玛丽皇后饭店”,一行5人包下了3个套房。戴笠一住进去,就让副官给复兴社特务处浙江站站长傅国英打电话,令傅立即赴“玛丽皇后饭店”谒见。

傅国英刚进门,戴笠声色俱厉劈头盖脸喝问道:“吴山那边发生了失窈案,你知道吗?”

傅国英吓了一跳,嗫嗫嚅嚅道:“卑职近几天风闻此事,正准备核实后向处座报告。”

“你坐下!”戴笠转眼间突然换了副脸孔,语调也大大缓和:“吴山宅院发生如此巨案,警卫小组难逃罪责!我已经亲自踏勘了现场,以为外贼难以入内行窃,非常可能是家贼作祟。不过,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不能让警察局那帮子把手伸到复兴社内部来,所以,我已经明令汪宗渊不再过问此事。我命令你负责调查这个案件!”

傅国英“咔”地一个立正:“卑职遵命!”

“坐下!坐下!你听着,你先从宅院内部人员查起,不要有什么顾虑。这里明确告诉你:寿光发7人,不论是否家贼,都已犯了失职罪,一律调离宅院,交军法科议处,所以,你不必担心他们今后对你使绊子。”

寿光发一班特务以前仗着戴笠警卫人员的身份,经常变相勒索浙江站,傅国英虽是站长,级别远比寿光发高,但唯恐他们向戴笠进馋言,所以也不敢得罪。这个情况,戴笠是清楚的,所以一上来先道明。

戴笠又说:“寿光发7人今晚即予关押审查,宅院暂由浙江站派员守卫,派两人即可,在案件未查清前,我是不会去那里住的。我明天回南京,案件一俟查清,你即来报告。”

“是!”

傅国英接受差使后,当即返回特务处浙江站本部机关,发号施令,调动20名特务,带了武器、手铐,开了一辆军用卡车直扑戴笠秘宅。

却说寿光发等7名特务不知戴笠今晚不回秘宅住宿,只道是请客时间长了晚些回来,便抖擞精神在秘宅内外警戒,想给戴老板留下一个好印象,高兴之下法外施仁,网开一面,不予责罚。11时许,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响,正往秘宅开来,寿光发便站在大门口恭迎。待到汽车驶近.见是一辆军用卡车,他情知不妙,还未细想,汽车已经嘎然停下。只见傅国英从驾驶室里跳下来,一挥手,20名特务手执长短武器从车厢里下来,将秘宅包围起来。

寿光发说:“傅站长你想干什么?这是戴先生的宅邸,岂容得你胡作非为!”

傅国英秋风黑脸喝道:“我是奉命行事,不问长短!寿光发,你把你的人集中起来,听我传达戴先生的口谕!”

寿发光无奈,只好把手下6名特务都叫到客厅里,一字儿排立在傅国英面前。傅国英说:“戴先生口谕:寿光发以下7人涉嫌失窃案,着浙江站一体拘押,慎细调查后面报待处。”

“傅站长,这……”

“下枪!上铐!”

旁边站着的浙江站特务一拥而上,搜去寿光发7人的手枪,不由分说,一一扣上手铐,推出宅院,押上汽车直驶浙江站本部机关。

傅国英曾先后五次因寿光发等人向戴笠打小报告而遭戴笠的训斥,还挨过几个耳光。因此对这几位早就怀恨在心,一直想伺机报复,此刻奉命审案,正好公报私仇。寿光发7人被押到浙江站本部机关后,傅国英以搜查为名,命令手下特务剥去他们的外衣,只穿衬衫,统统反铐后关进一间空房子。大半夜冻下来,这7介特务人人淌清水鼻涕,喷嚏连连,叫苦不迭。

天明后,浙江站几个小特务开始审讯这七名嫌疑犯。说是审讯,其实不问,只是轮流上刑罚,什么吊打、压杠子、打板子、老虎凳、辣椒水等等,每人都饱尝其味,整整折腾了一天。

第三天,方才正式开始审讯。因是戴笠交办的差使,傅国英不敢怠慢,亲自担任主审官。他分别提审7个嫌疑犯,用了整整3天时闻讯问了秘宅失窃发生前后各人的种种细节,光记录纸叠起来就有一尺多厚。一边审讯一边调查,寿光发、恽靖、黄明贵、胡安、唐得康5人都有了“不在现场”的证明,唯独张森林、洪宝贵只有互证.没有旁证。于是,张、洪两人成为重点嫌疑对象,施以严刑,被打得体无完肤,但都坚不承认作案。

1210日,戴笠让副官从南京打来电话,要傅国英“进京述职”。傅国英知道戴笠等着要破案,此番无好消息送去定然没好脸色,但又不敢不去,于是次日一早即坐吉普车急赴南京。

戴笠在南京鸡鹅巷复兴社特务处总部接见傅国英,听了傅的详细汇报后,久久不语,临未说了一句:“你不是破案的料。”

傅国英吓得浑身一颤,正考虑怎么应答。副官进来说有人求见戴处长,戴笠挥挥手:“叫他进来!”

来的是复兴社特务处大特务余乐醒,此人曾留学法国,头脑灵活,深受戴笠器重。1938年军统特工秘赴河内行刺汪精卫,戴笠点名要余乐醒全权主持行动。当下,戴笠见到余乐醒,眼睛一亮,遂将杭州秘宅失窃之事说了一遍,问应该如何侦查。

余乐醒和傅国英私交还可以,一听马上意识到傅如侦破不了案件,处境肯定不妙,便出主意道:“此案非同小可,须派做过刑警的同志去侦查方可迅速奏效。”

戴笠微微颁首,问道:“本处刑警出身的同志中,谁比较出色?”

余乐醒想了想,说:“出色的颇有几个,若论名气最响,则当推孟余琳!”

一语提醒了戴笠,笑道:“对!孟余琳不错,足可胜任。”转脸对傅国英说,“你去吧,明天下午再来,我把孟余琳介绍给你,让他跟你去杭州破案。”

傅国英大喜,行过礼后出门而去。

五、

戴笠次日未能亲自把孟余琳介绍给傅国英,因为发生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蒋介石被张学良、杨虎城扣起来了,戴笠忙于处理“营救领袖”的事宜,顾不上自己这桩失窃案了。傅国英去鸡鹅巷总部机关时,在大门口就被挡了驾,警卫对他说:“戴处长不见任何部属,已通知孟余琳去下榻处找你,明日一起去杭州。

当晚,孟余琳果然到复兴社招待所见傅国英,约定次日赴杭州。

孟余琳,江苏省江宁县人氏,时年40岁整。孟余琳家里是开柴行的,他是老六,读到小学毕业就辍学在家帮工。孟余琳18岁时,经人介绍考入江苏初级警察学堂,毕业后适逢国民党定都南京成立首都警察厅,他被分配到警厅刑警处当刑警。最初四年,孟余琳默默无闻,到第五年才崭露头角,接连侦破三起杀人大案,于是被上司调到该厅“特种刑事案件侦查科”。之后几年,孟余琳又侦破了多件疑难刑案,最有名的是1935年春的“林森官邸被盗案”。林森当时是国民政府主席,但竟有小偷青天白日闯进其官邸行窃,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首都警察厅刑警处抽调多名资深刑警侦查,均告失利。后来“特刑科”推荐孟余琳出马,终于侦破了这桩案件。戴笠知道后,对孟余琳大感兴趣,亲自出面从首都警察厅把他调入复兴社特务处,分在情报科搞情报。但不知怎么的,孟余琳的才能从此受到了遏制,在情报工作方面并未有什么建树。这次戴笠派他去侦查失窃案,可谓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材”。

傅国英不在南京,因此不曾听说过什么”林森官邸被盗案”,更不知孟余琳其人。直到从戴笠办公室退出来后,向特务处熟人一打听,方知此人深受戴笠器重。他是个精明人,寻思何不把侦查一事顺水推舟卸给孟某人,案子如破掉,少不了浙江站一份功劳;若是破不了,自有孟余琳去向戴笠了结。于是,抵达杭州后,傅国英便当着浙江站众特务的面宣布由“总部特派员”孟余琳全权主持侦查戴笠秘宅失窃案。

孟余琳在抵达杭州后的当晚,即阅读杭州市警察局移交过来的失窃案卷宗。次日,又翻阅了浙江站提审寿光发、洪宝贵7人的记录。接着,他逐个提审了原秘宅警卫小组7人,不问别的,只问一个问题:“戴处长在1031日至1112日这13天中,曾3次来杭州,都住在吴山。你是否知道处座其中一次来杭州时带了什么东西?放在何处?”

这是孟余琳从原秘宅警卫特务黄明贵的口供记录发现的一个情况:戴笠115日从苏州来杭州时,带来一马褡子(一种帆布制作的军用背囊,骑兵专用。)钞票,不知派什么用场,临走时也未带走,就放在卧室的那口保险箱里,直到1112日第三次来杭州离开时才带走。现在,孟余琳耍弄清楚是否每个警卫特务都知道这个情况。

讯问结果,警卫小组7人都知道这一情况。

于是,孟余琳去见傅国英:“傅站长,案子不是这7个人作的!”

傅国英请教:“何以见得?”

孟余琳说:“这7人中如果有人动盗窃脑筋,为什么不在117日(戴笠离开杭州的日子)到10日这几天中下手偷钞票,而要在1112日偷字画呢?偷了字画还要销出去,岂不多了一道麻烦和危险,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

傅国英无言以对,只好接受这个观点。但人是戴笠下令关押的,按照规矩必须由戴笠下令才能释放,案子未曾了结,还得关一程,但待遇可以提高,看管也放松。

孟余琳将寿光发7人否定之后,正式着手侦查案子。他从浙江站抽了8名特务,成立了一个侦查专案组。这天下午,孟余琳带着这些临时部属,骑自行车前往吴山秘宅勘查。

孟余琳在秘宅转了一圈,认为首先要弄清的问题是案犯是如何进入现场的?

据杭州市警察局该案的卷宗记载,刑警以墙上的两处痕迹为依据,认定案犯是架梯子翻越围墙而进入现场作案的。孟余琳通过仔细观察和思考,推翻了赵孝汉的这个结论,理由如下:①墙高4米,翻越围墙所用的梯子必须在4.5米左右,案犯扛了这样长的梯子从远处赴来,即便是深夜,也易被路人或者警察局的夜间巡逻队发现,他不会作此选择;②梯子一头架在水沟里,沟底均是乱石,两个梯脚肯定放不平,即使歪歪斜斜能够爬上去,那么梯子另一头留在围墙顶沿处的痕迹势必是一高一低的,但现在上面的痕迹却是平行的;③如果是架梯子翻围墙,那么案犯下去及作案后出来也得用梯子,为什么内侧墙沿及地下没有痕迹?(那天下雨,院内地下肯定要留下墙外水沟里的泥泞。)

所以,孟余琳断言:“案犯不可能使用梯子进入现场!”

他的临时部属听了几点理由,皆觉不无道理。但是,问题又来了:案犯不越墙而入,那么是如何进来的呢?

孟余琳观察下来,只有两个途径可以进入后院,一是从前院进来,一是从宅邸后面伸过来银杏树丫枝上以绳子吊下来。从前院而入,首先必须进入前院,而前院大门晚上是用粗木杠子从里面拴上的,外面根本无法可想,所以应当排除这个可能。这样,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银杏树丫枝。

这个可能连盂余琳自己也不敢相信,他站在院子里,仰脸望着银杏树丫支,心里嘀咕着:只有寸余粗细,人能站得住吗?拴上绳子,能吊得起一个人的份量吗?

孟余琳决定试一试,他冲8当临时部属扫视一番,指着一个个头瘦小、估计体重不超过百斤的小特务:“你拴根保险绳,爬到丫枝上去试试,看能不能爬到院墙上方?胆子大一点,放心,不会出事的。”

那小特务在浙江站人称“瘦猴”,身形灵活,还会蹦踺几下猴拳。“瘦猴”年轻气盛,想在总部来的“特派员”面前露一手,奉命立刻行动。孟余琳等人在树下看着,只见“瘦猴”灵疾地爬上银杏树,攀到那段丫枝位置处,开始往外挪。初时倒没什么,那丫枝尾端粗如成人大腿,“瘦猴”百来斤份量压上去,毫无影响。待到挪至七八米开外,丫枝只有胳膊粗细了,“瘦猴”趴在上面已经有点抖抖缩缩;又勉强往外侧挪了1米左右,树枝向下坠得厉害,而且不住晃荡。那上面距地面不少于10米,摔下来绝对不是闹着玩儿的,“瘦猴”脸色变了,不敢再往外挪,朝地下叫道:

“长官,不行了! 

孟余琳仰脸望着,略一沉思,说:“你趴在那儿别动,干桩活儿。”转脸吩咐:“去找把柴刀给他!”

柴刀是现成的,秘宅厨房里就有。特务拿来后,让“瘦猴”用绳子吊上去。盂余琳下令:“你把外侧那半截丫枝砍下来!”

“瘦猴”遵命,不一会就把那半截五六米长的丫枝砍断了,连枝带叶掉下来,一头掉在秘宅的后院墙上沿,又弹落到墙外的草地上。

众特务不知“特派员”此举何为,一齐愣愣地望着孟余琳。只见孟余琳走上前去,蹲在地上仔细地察看树枝表皮。一会儿,他的眉峰忽然一绽,指着树枝上的一处痕迹说:“你们看!”

众特务围拢来一看,树枝表皮有一条无名指粗细的痕迹,横贯树枝,成一个半圆,表面显得较光滑。孟余琳问道:“你们说这是怎样形成的?”

一个特务用没有把握的口吻说:“这好象是用绳子勒出来的。”

孟余琳笑道:“这位兄弟眼力不错。说对了,确是绳痕!”

至此,孟余琳对案犯进入现场方式的认定有了依据:案犯是从秘宅后面的银杏树上用绳子吊下来的。

几个特务听得目瞪口呆,有人大着胆子问道:“长官,这么细的树枝,连‘瘦猴’都爬不过去,他是怎么爬过去的?再往下吊,他有多少份量?难道是个孩子?”

孟余琳说:“不,不是个孩子,体重也不一定很轻。但是,他会轻功!”

众特务大惊:“轻功? 

“对!此人和前两年被北平市警察局处决的‘燕子李三’一样,会轻功,能飞檐走壁!”

复兴社特务处浙江站站长傅国英听说案犯是个“燕子李三”式的人物,头都大了,愁眉苦脸道:“糟糕了!这人怎么逮得住?戴先生那里,可交不了差啦!”

孟余琳安慰他:“傅站长别着急,弄清了案犯的特征,这是好事。我看这个案子是能够侦破的。”

接着,孟余琳对案情作了分析:案件发生后,案犯就地进行销赃,从丁富祥、张溢处追牵出那个“安徽人”,估计此人就是案犯。丁、张一夜之间被捕,“安徽人”肯定惊慌失措,多半会仓惶逃离杭州。当时,杭州通往外地的水陆要道均已被警方控制,所以“安徽人”出逃时肯定不敢把剩余的赃物当场带走。由此断定,不管“安徽人”是否还在杭州,赃物无疑必留在杭州。而只要赃物在杭州“安徽人”不久定然会重新露面。因此,要侦破这个案件完全是有把握的。

傅国英听了,连连拱手:“佩服!佩服!孟先生,如此,兄弟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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