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崖上空,阳光明亮。颠狂逃跑途中,陆机头上兜鍪已失。他的脸,在阳光下苍白得可怕,表情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忽然,他所骑骏马呼哧呼哧地喘着,一下子吃力地直立起来,接着,向后退了几步,就开始慢慢地往一侧倒下去。
陆机 画像 6park.com 那匹马躺在地上,慢慢蜷起了哆嗦着的后腿,痛苦地龇出黄色的牙床,脖子直挺挺地伸了出去。这原本是一匹上好的骏马,它天鹅绒般的灰色鼻梁上,开始从鼻孔处喷出粉红色泡沫般的东西。紧接着,骏马的躯体猛烈抖动了几下,眼睛暗淡下去。它那被太阳晒得尖上发黄的睫毛轻轻哆嗦着,牙齿咬紧,低沉地呻吟着,竭力想抬起脑袋。但是,它严重受伤的身体,似乎已经把最后的一点力气消耗光了。
于是,它的颤抖越来越轻,脖子扭过来,露出一个被箭射中的伤口,不断冒出散发着热气的血泡……
陆机抬起头,看到了头顶上天空黑沉沉的,当空高悬着一轮闪着黑色光芒的太阳。 6park.com
6park.com
三十万大军,须臾之间,烟消云散!
方才那种类似大地崩裂的巨大响声逐渐消失了,恬适的寂静重新笼罩了田野。远处的小树林里,只有一些雀鸟在惊慌地喳喳叫个不停。
陆机忽然感到一种涌到嗓子眼的恶心,他呻吟了一声,低头,忽然发现自己的右腿上插着一只箭。
陆云下马,发现兄长的腿肿得非常厉害,皮肉胀得紧紧的,透亮,呈深紫色,看上去一点皱纹也没有,塞满了肥大的下裳。褐色的干血,沾满了衣裳。 6park.com
陆云 画像 6park.com
没过多久,噪杂声又起。
远处,视线所及的地方,陆氏兄弟看到洛阳中军的一些步兵,大概有几十道散兵,正沿着褐色田野慢慢走过来。
他们踏着高高的庄稼茬子,边前进,边搜杀溃败逃跑的成都王士兵。
哀嚎阵阵,刀砍在脖子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在令人窒息砍剁声中,敌人越走越近。 6park.com
成都王司马颖 画像 6park.com
几个追杀残兵的洛阳中军发现了陆氏兄弟,他们高举长槊,一声不响地大张着嘴冲了上来。
陆机听见自己的心在猛烈地跳动,他大声高喊:“来人啊,来人啊……”
陆云也高声喊叫,力图能呼唤一些残兵跑到自己和兄长周围保护自己。
附近一个壕坑中,本来有躲藏在那里的几十个溃兵。听到陆氏兄弟的喊叫声,那些人纷纷往外跳出。
岂料,他们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根本不顾陆氏兄弟,都扭头拼命狂逃。 6park.com
6park.com
一个脸色黝黑的洛阳中军,双手高举一柄式样古怪的大刀,表情兴奋地奔跑过来。他奔跑的姿势是那样轻捷,几乎脚不沾地。
越过几道壕沟,那个人很快就跑到到了近前。陆氏兄弟能清晰至极地看到来人的长相:他两道皱起的眉毛紧挨着眼睛,唇髭漆黑。
由于不停奔跑和往来跳跃,他头上兜鍪歪斜到后脑勺上,两当铠甲只剩下胸前的一面。
性命留存须臾间,陆机惊慌万分。他不顾伤腿,猛然跳了起来,竭尽全力地叫喊。同时,他控制住自己痉挛的手,准备从腰间拔出宝剑,试图作最后无谓的抵抗。 6park.com
陆云 画像 6park.com
但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恐惧控制了陆机。他拔了半天的宝剑,都没能从鞘中拔出剑来。
也许是颤抖的手没有力气,也许剑鞘不知道在哪里卡住了。
敌人,距离陆氏兄弟只有几步之遥。甚至来人白色牙齿和粉红的牙龈都清晰显现在他们的眼前。
二人呆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雪亮的刀锋,只能听天由命。
嗖然一声,一股暖乎乎的液体喷溅在陆机的脖子上,再睁眼一看,那个本来张牙舞爪的兵士,大张着嘴,正朝自己栽倒过来。 6park.com
石崇 画像 6park.com
他血乎乎的脖子上面,插着一直还在颤抖的羽箭。
满是逃窜残兵的田野上,一个人牵着一匹马飞奔过来。
单人独骑的救命之人在陆氏兄弟面前勒住了缰绳。
二人仰头一看,原来是大将石超(石崇侄子)。
刚才那救命的一箭,也是由他手中射出。
于是,未及喘息,陆氏兄弟并骑一马,跟随着石超,狼狈逃离了尸体遍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