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科尔沁大草原边缘 是个谁都不愿意住的地方 那地方飞虫很多 尤其是晚上篝火熊熊的时候....
那才叫飞蛾扑火...
我爷爷在他要离开阳世飞往长生天的时候 嘟嘟囔囔说了很多往昔片段 
可我不在场 
不知道他最后那几天时光 有没有很多遗憾
我爸和我说：你爷爷离开的时候 说为什么长生天要这样对他....

我偶尔独自喝酒的时候会偷偷哭泣 说不出的感觉 只觉得 有些人有些事 需要被记忆 
不要像流星一样
灿那么一刻 就再也没了
          ～～～～～～～～～～～～～～～～～～～～～～～  by 苏雅哈尔嚓嚓洋

民国三十五年开始
南满国共两军反复拉锯战 奈何那时 共军实力不济 连连失手城镇 几乎支撑不住咧 
窘迫得 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一路败退 倒霉的一票 
整个根据地 几乎只有几小片农村了
南满分局党组织四处联络秘密地下党员 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发展有生力量 积攒实力

我爷爷那时候正在街上蹬一辆三轮车 
因为物价的原因 他肩上搭着个面带 一旦挣到钱 要立刻去买玉米面
他和我说：那时候一天一个价钱！今天不花掉 明天这钱也许就买不到什么了
后来 他给我看了张东北九省流通卷 ....那皱巴巴的花纸残缺了一角
他回忆说早先还能买个馒头.... 后来 连一根火柴也买不下了....


我家那时候特别穷 他那年才二十岁 和我奶奶两人刚结婚 也吃不饱饭 
街上的满洲国本地人很欺负外来人 

滚子泡那边有个地主姓王 都五十几岁的人了 家大业大的 我爷爷骑三轮车送他回家 蹬了十五里路 累得半死
就给了几张这种绿色毛票 我爷爷说那不行 连个地瓜都买不下的
结果他拿出把匣枪 让我爷爷这个老蒙古滚蛋....

正好 这时候遇见地下区长老宋来招人 我爷爷脑袋一热 就说自己不怕死 跟了共产党
............
.....
早先也没有入党誓词 我爷爷因为胆大 会些拳脚 几个月后遂火线提拔 成为地下党员 用假名字：老盼 
老宋帮写的入党申请 我爷爷按的手印....他不识字 也不知道写的是啥 反正感觉舒坦了些 大不了一死
他回忆说：那时候就是想改变下 穷人太惨了 狗都不如....不干革命就没活路了 

很不幸
老宋死了
死得很惨

天刚一亮 老宋留宿村子就被国民党给围了 打死了好几个共党分子 我爷爷因为住城里 幸免于难
听人说 
当兵的一枪打断了老宋的右腿 才活捉了他 审讯的时候拿刺刀顺着弹孔刺进去 说要帮老宋取子弹治疗伤口
刮得骨头咯愣愣的响
老宋一咬牙 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掉 一声没吭 死也不供出地下党名单
然后一个国民党特务下手挺狠 把老宋捆在长凳子上
拿了一壶烧开的水给老宋灌了下去 说是要他明白明白....
老宋肚子都熟了 折腾了一夜也没断气 
第二天被枪毙了

我爷爷和几个当地村里人冒死偷偷的收了尸体 埋在一个乱坟岗子外面 做了记号 
他说：老宋的尸首都打烂糊了 没个人样子 就是脚丫子大看着像他....

这时候我爷爷才发现 周围地下党员只剩自己了 .....
他继续蹬三轮车谋生 和组织失去了联系 但是共产党神通广大 刚过完年就有人找到了他
新的负责人叫老曲

老曲是个不正经的生意人 整天在街上晃悠 啥都倒腾 看不出咋厉害 也没有枪 
我爷爷就看不上他 觉得还是老宋威风 双手开枪 讲情义 敢干
没多久 
新任务给我爷爷 让他蹬车去看地形 收集营口驻军情报 
我爷爷不认识字 他就教我爷爷拿个树杈子 手臂伸直用眼睛瞄 一树杈子代表多少米....
反正我爷爷学的费劲 也正因为费劲 犯下了大错误.... 



老秃山 原来叫老尖山 
那时候 山顶驻守国民党交警部队一个排 是个全部美式装备特殊部队 都吃美国罐头 
还有几个加农炮炮兵 带着俩加农炮驻守山顶 那炮威力大极了 能打30里地 直轰海城 盖县
而山下 是国军一个加强连待遇条件差些 两边不咋对付 常互相骂 不团结 
所以 侦查起来不难

我爷爷假装送糠皮喂猪 瞪着三轮车顺着山边观察布防 
说起来也是倒霉 刚把小树杈子举起来 瞄着俩机枪阵地测距离 怎么瞄也觉得不对 一着急 就忘了看旁边
被一个撒尿的排长给看见了 他是加强连的 姓杨


这王八羔子有个姘头娘们儿住在我爷爷家不远的胡同口 常来耍 也认识我爷爷
他发现不对 就拉手枪把我爷爷抓住了 
还关在了连部和六七个抓丁关一起 说是要送去团部

我爷爷觉得麻烦了 怕是要没命 就惦记着跑 
正好杨排长想着去找姘头 我爷爷就说我蹬车送你去吧 我家住那里也跑不掉 
杨排长浪催的 也没多考虑 就掏枪压着我爷爷蹬车

出了老尖山兵营 下坡路刚一拐就故意翻车 我爷爷抄起打气筒 一顿暴打 
把这小子打得血葫芦一般 抢了他的枪 找条深沟就把他扔了下去
然后 我爷爷居然没事人似的蹬车回了家 带上我奶奶连夜逃去虎庄她娘家躲起来
等过了两天 回去找老曲交差 
本来以为抢支枪 将功补过 侦查失败也是没大事
可是老曲把我爷爷一顿大骂 说是教育批评 但我爷爷觉得汉人骂人和教育人 没啥区别....

这时候部队都展开了 准备攻打本镇！
主力一个团都上去了 因为情报不详细 也来不及再侦查 就安排了一个营攻打老尖山.....

我爷爷的新任务是 组织人帮忙运伤员
那一次 我爷爷真的感到了恐惧....
他说 国民党部队是很讲究的 有很多种地雷 有拌发的 我踩着炸的 还有跳起来炸的....还有埋着的鹿角...
攻山头那晚上 国民党两挺加拿大机枪在河沟哪里突突了一夜 打红了枪管子就换
我爷爷他们愣是跟部队一起 让人压着没抬起头....

天蒙蒙亮的时候 忽然就冲了上去
......


河沟边上的两挺机枪操他祖宗的突突的特别烦人 
我爷爷不是第一次见到机关枪 但是看机关枪威风的打了一夜 还是第一次
他说：那得多少子弹！这国民党真舍得造！（挥霍浪费的意思）

都说：新兵怕大炮 老兵怕机枪
我爷爷猫在一个土沟里 偶尔胆子贼大的探头张望几眼 老曲就拽他 喊他千万别看 
被打的红彤彤的天还有信号弹 可好看了
信号弹？？？.....
冲锋啦！
前边的一个连嗷恼一嗓子就冲 把我爷爷吓一跳 过了一会儿 老曲站起来 也喊了一句:“党员跟我救人！”
我爷爷一听党员？那股子虎劲就上来了 扛着担架杆子就冲 他说比喝酒都好使唤 站起来不含糊 绝不给党丢人

那俩加拿大机枪早就没动静了 但他发现就三个人在往前冲：
一个老曲 一个他 还有一个人他不太认识 好象是一个前满洲国小的教员 

后来他才知道 老宋送死以后 只留下了他们三个党员......一直到48年解放....就3个....这是后话

天正好开始亮起来了 贼老冷 前面忽然火光一片 鬼嚎一样的惨叫
隐约觉着喘气难受 特别的臭 我爷爷说 那味道说不出来 其实是肠子里的粪便和火药的烟混在一起灼烧一下
那感觉非常的闹腾

后面的担架队看见他们仨跑出去老远了 才扭扭捏捏的跟上几步 都哆嗦呢 谁不怕死？ 都是街坊老百姓....
我爷爷回忆说：一开始还是抬伤员 先捡能叫唤的 然后捡能动的 再捡不动的 最后捡炸碎了的.....
山脚下死的人不多 就几个被打到肚子的 肠子出来了 血臭一片蛮吓人 但还过得去 人都在哼哼 活着呢
大家伙一齐往下送 后面还有卫生员给处理 只管招呼人往山下抬...

等再往前走 就发现不对了 有个伤兵把他们拦住了 说有地雷....
抬担架的几个人一听 猫腰就往后跑 
这时候增援的一帮兵又上来了 疯跑着过去 也不搭理他们
我爷爷就看着老曲 
老曲挺爷们的大喊一嗓子：玛逼的回来！怕死的留这等！党员跟我去抬人！

跑过那条沟的时候 也没看见那两挺加拿大 我爷爷还纳闷 .....就见着子弹壳子到处都是 ....也没看见死人
后来知道那俩机枪打完子弹就跑了 根本没见到人

前面就是山根子 一片地雷 把前面的那个连炸死不少人 我爷说那都是美国雷 跳起来到腰那位置炸 把人炸稀碎...
老惨了 受伤的少 大部分是死的 那血流的 和泥了都！
不过 老曲带人顺着血印子走 还真没被炸到他们三个 
那个教员挺害怕 我爷说他肯定尿了 棉裤都湿了
我也问我爷爷尿没 我爷爷说 要是喝水了也能尿 碰巧那天他就啃个窝头 渴着呢！
为这事我们爷孙讨论了很久 我爷爷死不认账...

见不到伤员他们就跟在部队最后面 猛地就开始响炮了 都是迫击炮 共产党队伍只有那玩意 蹦蹦的打半山腰正好
山下那个国民党加强连早就被打跑了 死了不少人 也没看见投降的 大概是跑了

就是半山腰到山顶那一组交警 
老尖山海拔83米啊 其实就是平原的一个山包 我小时候一个江湖颠步 13分钟半到山顶 
可是那天 整整打了一天...

交警守的战壕真厉害 一看就行家 战壕里也带地雷的 把部队炸惨了 
营长杀红了眼睛 把最后那个连也派上来 一共差不多500多号人打一个小山头 
完了 死伤200多号....



最后交警投降了 一查 活着的就17个人 
有个连长是山东人 打红了眼睛 过去把他们枪捡起来拉开一看 全都没子弹！
日你姥姥的没子弹了才降！把人拉到战壕里 拿机枪全给突突了！一个不留 
然后扔到一个壕沟里 随便几锹土一盖 完活儿！
这都是我爷爷亲眼看见的 一缩脖子 感觉到那连长杀气真的漫天 后来有没有处分那个连长就不知道了.....
我爷说那帮交警不是东北人 穿的可好了 皮靴子 腰里都挎手枪 也不知道是个啥部队 死的时候要烟抽 没给！就那么突突了....

我爷爷的两只脚因为踩到了鹿角 全扎烂糊了 当时汗混着泥水 也没觉得疼 后来出了事 两脚烂得不像样子
找了个偏方才保住 也是后话
说鹿角
不得不说这帮关内兵厉害
这鳖玩意在东北都没有 就是一些乱糟糟的铁刺 都生锈了 半埋在斜坡上 你往上一跑正好发力的时候踩上了 很缺德
我爷爷一边说一边恨得直抽冷气
我后来查史料 记得当年宋军抗击蒙古铁骑的时候 就满大街撒这种铁棘黎 把战马扎坏不少
没想到我爷爷这个蒙古鞑子又中了汉人下的铁蒺藜一回....
历史在轮回的啵.....
可惜他没听到我说这个 他就飞天了

老曲也死了
死的很震撼
我爷爷他们把最后的伤员往回抬 已经累的半死了 一口饭也没吃 太阳快下山了
老曲带着人走前面 我爷爷脚疼 走得慢 就落下了很远一段
斜刺里遇上一伙从老窖顶山上逃出来的溃兵

老曲用东北话喊了一声 是啥 我爷爷也没听清 他就看见老曲端着伤兵的枪 和那帮人干了起来
其他几个抬担架的 包括教员都下意识的蹲下了
那功夫就是拼刺刀 
老曲端的是个三八大盖 特别长 老远就看见他在那里用刺刀挑人 肠子飞向了电线杆 挂在上面 跟破布条子似的

那几个溃兵也是打懵了 跑了几个 剩下的都忘了开枪 拿着个卡宾枪和老曲干
我爷爷赶到的时候还剩两个在那里叫唤着要打
我爷说 他也抄起个镐把子上去了 一下就砸趴下一个 那边老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等我爷爷揍第二个的时候 那货瘫倒哭了 也不是东北人 我爷爷听不太懂他说啥 


老曲就那么死了
是累死的 我爷说他瞪着眼睛坐在那里 刺刀都弯成锄头了 很吓人
很多年以后我推测老曲应该是心脏病发作了 人在极度疲劳又暴怒激战的情况下 极容易诱发心肌梗死
唉 可惜无从考证
反正老曲成了烈士
我爷爷还得等着新领导来找他......
不过 没几天 共产党还要撤退 把我爷爷气坏了 ：自己两脚是伤 参加救护把身份也暴露了 国民党来了 往哪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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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苏小洋于2018_03_07 13:23:51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