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年一月，蒋介石还在处理西安事变的善后工作时，宋哲元正在办公室里被人催债，急得绕着圈子团团转。 

按照去年签的华北开发协定，宋哲元必须向日本全面开放矿产、电力、通信等产业，把河北变成第二个小满洲。可怜宋哲元签字是被逼无奈，白纸黑字一签下约，日本人立刻红着眼睛来逼帐，宋司令实在应付不过去，只好施出终极法宝：生病。 

在察哈尔到河北的几年里，面对日本人的步步威逼，二十九军已经形成一套固定的“外交”模式。只要形势拖不下去，大当家宋哲元就会立刻病倒，然后由二当家张自忠在秦德纯（从前还有萧振灜）辅佐下出面打交道。这时日本人再上门，张自忠或秦德纯往往两手一摊，告诉对方说，我们老大正在生病，有什么事请过几天再来！ 

对老想讹一笔的日本人来说，这是相当无赖的一手，但却偏偏拿他没办法。宋军长常年辛劳，生个病自然是应该理解的，只要不是真打真杀，他就能长时间“病”下去，直到日本人拖得不行为止。在华北经济协定要执行的时候，宋哲元和往常一样，施出了装病大法，让张自忠跟日本人扯皮。 

看上去同往常一样。日本人上门要债，张自忠和秦德纯轮流抵赖，碰到关键问题就让对方等一等，等宋军长病好之后再谈。谈不拢就下次再来，反正招待茶水有的是，一回生二回熟，慢慢喝茶慢慢谈，实在不行就推到南京身上，说是相关条款涉及中央授权，需要进一步请示处理。 

就在华北扯皮的时候，二十九军突然出了一件诡异的事情，中断了整个谈判。 

说它诡异，是因为事情的开始、结束都十分清楚，过程细节却极其模糊，而且说法不一，让人看到了结果，却怎么也猜不透其中的过程。 

二十九军发生的事情，是张自忠带着“冀察政务委员会”的一群高官（其实是二十九军高官），应日本方面的“邀请”，去东京公款考察了一趟。 

张自忠的外交考察表面上没有特别的地方。日本人气势汹汹地闹了半天，现在发一个友好信号过来，邀你去考察访问，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把太君们的好意当成驴肝肺（其实就是），让皇军下不来台，后果会非常严重，甚至可能引发意外的战争冲突。宋哲元是二十九军老大，不能随便到日本人那里，因此由张自忠组团走一趟，发展感情的同时顺便缓和下气氛，属于正常的联谊活动。 

看上去很简单，其实很不简单。 

虽然大小军阀们在自已地盘上横行无忌，但涉及到外交方面的事，尤其是对外访问一类场合，是必须有中央政府安排或点头的。何况张自忠不是去马尔代夫或巴厘岛玩小资自拍，而是跑到战争边缘的敌国那里，谈什么事、签什么协定中央政府一概不知道，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动，已经远远超出了联谊的范围。 

张自忠去日本的消息传出来，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蒋介石。他给宋哲元打了电话，直接质问他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跟中央打招呼，擅自派张自忠去日本？！ 

按照蒋介石的意思，张自忠的行动不仅违反组织纪律，而且政治影响恶劣，全国都在指指点点，必须予以严办。 

宋哲元当然不可能惩办手握重兵的张自忠。他告诉蒋介石，张自忠不过是私人访问，没什么大不了的，请领导不必担心。 

蒋介石知道电话那头是在敷衍，生气归生气，抱怨几句也就没了下文，毕竟华北还要他们看家。但他不知道的是，宋哲元的情况要严重得多，因为张自忠的问题，好象不止擅自出访这么简单。 

根据二十九军某些人的说法，张自忠组团访日，很可能是自行决定的，换句话说，他是越过宋哲元，直接带队去东京。如果说法是真的，那确实不是一般严重，因为这意味着二十九军出现了严重分裂。问题是，宋哲元要不点头，张自忠怎么叫得动那么多人，连非嫡系的人也纷纷参加，组团去日本搞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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