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忙。看到一个视频，感觉非常有意思，值得好好分析。视频里的内容，相信不少人都看过，内容是在2023年7月的乌克兰大反攻中，一辆被称作“阿廖沙”的T-80BVM俄军坦克，在单独作战的情况下，击毁了2辆乌军T-72B主战坦克、1辆M113装甲车和5辆MaxxPro防地雷反伏击车，并将一辆受损的俄军坦克拖至安全地带。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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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讨论俄乌战争对错之类形而上问题，也不根据这个战例，得出俄军无敌乌军必败的结论，毕竟仗打得这么大，双方都有一大堆局部胜利的视频，真正值得讨论的，是这个视频中暴露出来的信息量。从公开资料上可以查到，战斗发生在扎波罗热战线的弗列梅夫斯基，当然相关地名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实际意义，只是能够证实有这么一起战例而已；不管弗列梅夫斯基是不是重要地点，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发生战斗的地域，肯定不是什么必争之所，因为俄军在那里只派了一辆坦克，而乌军也只拨了两辆坦克作为火力先锋，并且双方都没有无人攻击机支援。如此寒酸的攻守兵力，充分说明双方指挥官，都没把这块地方当成什么宝地。 6park.com
事实上，视频发生的地点，就是一块最普通的前沿阵地。为了防范火力杀伤，一线阵地通常都不会放太多兵力，只布少量步兵和装甲兵，一方面监控态势，另一方面也起到过滤作用，不让敌小规模部队随意渗透。从视频里可以看出来，俄军在那里有一个隐蔽的步兵哨所，很可能还有少量反装甲武器，所以无人机会叫他们不要开火，把乌军部队放进来打。而对面的乌军也很有意思，他们派出了两辆坦克、五辆防雷车和一辆美制装甲运输车，意图十分明显，那就是采取步坦结合的方式撞门，希望能通过小规模进攻，找到俄军防线上的弱点。 6park.com
总地来讲，俄乌两方的一线指挥官，还都是比较专业的。俄军分轻重配置一二线兵力，乌军限于兵力不足又有进攻军令（这个前线军官没法做主），只能不断组织小股兵力，试探俄军防线的薄弱环节，希望能偷袭成功。由于手头实在太紧，乌军除了两台旧坦克外，没有像样的伴随火力，连步兵战车都没一辆，只有装备机枪的装甲运输车，可以说一切全靠坦克冲阵。好在对面的兵力更弱，只有一辆坦克，如果已方坦克给力，还是可能成功的。 6park.com
战斗很快就打响了。从视频里可以看出来，俄军虽然装备了无人机，但只能实现最基本的语音控制，飞手在观察目标的同时，还要联络一线步兵、远程炮兵和装甲兵，并且一切都靠目测，忙得不亦乐乎；加上话音功能毕竟有限，复杂一点的战场数据都传不出去，所以俄军坦克连续两次开火，都打到假目标上，如果乌军坦克手经验丰富一点，基本上就能刷到人头了。无奈乌军虽然也有无人机观测助阵，却缺少数字通讯手段，坦克只能凭目测估计树丛后面的目标，同样没有命中。看得出来，第一次海湾战争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俄军坦克的数字化工作，以及战场数据链的建设，仍然处在聊胜于无的状态；只是因为乌军坦克技术同样落后、坦克手水平不足，俄坦克才有侥幸后撤的机会。 6park.com
第一波接触之后，最关键的部分来了。由于进攻受阻，乌军阵型出现了拥堵中雷，俄无人机立即发回消息，让远程炮兵根据预先测定的炮位，进行火力压制。事实上，这些精准的大口径炮弹，才是乌军最大的压力所在，乌军在炮击下阵形混乱，俄军坦克车组趁机前突，将两辆乌军坦克击毁。 6park.com
失去坦克掩护，剩下的几辆装甲车，基本上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值得注意的是，乌军也有无人机指挥远程炮火压制，但支援效果远不如俄军，除掉俄军只有一辆坦克目标太小之外，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前线指挥官分配到的炮火资源太少，无力同俄军展开压制性的炮战。 6park.com
俄乌开战以来，乌军十分值得注意的一个亮点，就是它的反炮兵能力。在北约支援的高性能反炮兵雷达、侦察卫星、远程火箭炮和制导炮弹加持下，乌军炮兵一度能够精准定位俄炮方位，采用机动游猎的方式，打出相当精彩的战例，给俄军造成了很大损失。然而在残酷的消耗战中，俄军逐渐摸到了乌军的规律，加强了电子对抗力度；加上乌军补充困难，连弹药都日益紧张，以至于发动大反攻的时候，竟然没有压制对方远火的能力，只能稀稀拉拉地打几发示威，希望能把对方坦克逼退。 6park.com
乌军没有压制俄军远火的能力，相对应的是，俄军也没有主动攻击乌军远火的兴趣，这是同俄军师承的“大炮兵主义”极不相称的。事实上，俄军的火力显得十分谨慎，基本上是打几发就停歇，原因多半不是缺乏弹药，而是在前段时间里，乌军的反炮兵作战，给俄军造成的损失实在太大，俄军不敢确定，对面是否想引诱自己开火，好定位清除。双方都处在战场迷雾中，所以俄军打几炮就停火，以减少暴露的机会。 6park.com
既然双方的炮兵都很节制，而且没有无人机攻击，俄军坦克就趁机捡了一把漏，突然从隐蔽处冲出来，逐一点名剩下的乌军车辆，直到确定所有目标全部消灭后，才重新回到己方阵地。这个举动的含意非常明显，那就是坦克车组知道，已方的远火不敢放手打，步兵兄弟啃装甲车辆还比较吃力，所以最好多补几刀，不然对面的乌军车辆开足马力，没准真能逃回去几个。 6park.com
事实证明，歼灭和非歼灭，差别还是很大的。让对手逃回去，对方不仅可以集结兵力再来，而且来人刷过经验值后，再打会相当吃力；但把对方打得无人生还，不仅屏蔽了对方刷经验，还有极大的震慑作用，即使乌军知道此处兵力不多，也不敢轻易再来了。当然，如此突进也有相当的风险，那就是乌军步兵已经下车，如果有人带了反坦克导弹，没准他们就要弄巧成拙。俄军坦克手敢冒险三杀，大概也是对已方远火有信心，相信经过几次炮击，对方步兵不死也震得七荤八素，所以大着胆子前来收人头。 6park.com
当我同好友“票姚校尉”讨论这个战例时，校尉没有评俄乌坦克手的优劣，却说了一段极为专业的话，可以说是评到了点子上： 6park.com
这个视频真正的亮点其实不在坦克，而在无人机同时指挥坦克和远程炮兵。这意味着俄军现在已经在尝试跨系统指挥的小型化。远程炮兵通常属于师以上战术/战役系统，坦克则属于连以下战术系统，无人机指挥坦克和无人机指挥炮兵都好说，而无人机要在指挥坦克的同时指挥炮兵，意味着要把师以上重炮单位的火炮以排，甚至班为单位编组并配属给前方分队，还要解决三方通信的问题。这个难度就很大。而在视频中，俄方的无人机通报乌军位置后，炮火不到一分钟就落地了，说明无人机和炮兵是直接调度的关系，过去则是需要无人机向前线分队指挥员要求，前线分队指挥员在向炮兵指挥员要求，炮兵指挥员再调度火炮。这种化整为零看着很高效，但很容易造成需要集中使用时收不起来。 6park.com
——俄罗斯曾有人分析过，俄军使用无人机风格不同，扎波罗热方向的南方集团部队在指挥风格上，更为灵活和大胆，敢于将无人机单位拆散后向下部署，减少了指挥环节，缩短了指挥流程；而顿涅茨克方向的俄军则喜欢死板地按照条令，将无人机队集中由高级指挥员掌控，导致无人机发现目标后，需要冗长的指挥流程后信息才能到达火力单位，从而错失战机。此次战斗从侧面证明了这个情况。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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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说明的是，如果不是军事专业人才，业余如我是说不出这段话的，尤其是涉及到无人机指挥的权限问题，能从一段视频里看出俄军的改进措施，这是只有专业人士才具备的眼光。而我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俄乌两边任何一家，能放两架无人自杀机出来，估计这场战斗都会是一边倒的局面，完全轮不到双方坦克手如此搏命。 6park.com
换句话说，双方指挥官都投入了百万美元计的装备，但却忽略了最为廉价的无人机攻击手段，所以才有这场“经典”的坦克战。虽然说，俄乌两军算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可是他们用的都不是秘密兵器，尤其是各型无人机的使用，以及北约反炮兵战术，全都是半公开资料，并且从海湾战争到最近的纳卡冲突，全都有不同程度的体现。然而俄军改来改去，改了三十多年，始终没有进步，直到开战后连续吃亏，这才开始亡羊补牢。出现这种问题，显然不能怪俄军技术不到位，而是在俄军内部，有太多的利益纠葛，阻止俄军接纳新技术和战术，直到战争中付出惨痛代价，才步履维艰地打补丁。 6park.com
其实作为旁观者，倒没有必要笑话俄军，因为类似的情况，绝不止发生在俄军一家身上。现代军事技术已经处在一场大变革的前夜，无人驾驶技术和AI即将井喷，成为决定性的支柱，其技术跨度之大、变革之强，大概相当于战列舰时代出现了航母，而包括俄罗斯和欧美各国在内，态度仍是半信半疑，他们做的努力，更多是把新技术纳入旧有框架中，在尽量照顾现有利益格局的前提下，做一些修补纳新的工作。类似操作就像航母问世后，大英帝国只是把战列舰造得快一点、高炮多装点，再让航母伴随舰队辅助侦察，坚决不肯将航母作为舰队中心那样。而如此折衷的直接结果，是Z舰队的覆灭。 6park.com
下一场战争，将以全新的方式展开，我们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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