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1947年土地改革时嫁给了爸爸。
妈妈家的阶级成分是富农。富农的女儿嫁给地主的儿子可谓是门当户对。
出嫁那一年,妈妈十八岁,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美女。
妈妈的身高比我们姐妹高很多,172厘米,差不多跟爸爸平齐。
妈妈大大的眼睛,黑亮的眸子,薄薄的嘴唇,是村里最漂亮的媳妇,刚刚18岁就嫁做人妇,在这个庞大的家庭里,上有公婆兄嫂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妈妈除了做家务还要下地干农活,她温顺小心的伺候着这一大家子,地主家虽已破落,但封建家族的规矩还在。 6park.com
爷爷家里原来有个做农活儿的长工,姓刘,在家里排行老二,长得膀大腰粗,所以人们都叫他刘二爷,刘二爷很能干,是一个好庄稼把式,但是也非常能吃,他一个人可以吃三个人的饭量,年轻时就是因为能吃换了一家又一家主顾,最后爷爷收下了他。他在爷爷家做了几十年,也没有成家,没儿没女,爷爷看他年纪大了,地里的活儿也做不动了,就让他在院子里做些零活儿,像家人一样给他养老送终。
妈妈和几个妯娌还有姑姑们每天下地做农活儿,妈妈把我就托付给刘二爷照管,刘二爷每天背着我在院子里在场院上溜达,我乖乖的趴在他的肩头,饿了,就啃他的肩膀,他的衣服总是肩膀的地方破了缝,缝了又破。
2016年,我在北京和二哥聊起了刘二爷,二哥告诉我,1960年的大饥荒,可怜的刘二爷被活活饿死了。 6park.com
为了让长工吃饱了好干活,母亲和妯娌们经常挨饿。
妈妈给我讲过当年的一件事:一天,奶奶说她出门去串亲戚,下午回。
奶奶走后,家里几个媳妇一起商量着趁着奶奶不在家,偷偷做点吃的,她们拿了一些面粉,准备和面烙饼,这边大铁锅里正烙着饼,就听见奶奶的说话声,把几个媳妇吓得连忙收拾东西藏起来,可是锅里还有一张饼没出锅,妈妈一着急就一屁股坐在了饼锅上,奶奶是急忙回来取东西,没有发现,待奶奶再次出门,妈妈从锅上起身发现腿上屁股上都是烫起的水泡。 6park.com 父亲在外做事,来去总是匆匆。
1948年妈妈头胎生下了一个男孩,此时破落的地主家庭,还不如翻了身的贫雇农,缺吃少衣饥寒交迫,经常挨饿的妈妈初为人母,奶水少的可怜,喂不饱她的儿子,哥哥生下来就营养不良,弱不胜衣,眼看着这个孩子的生命一点一点消逝,妈妈无力回天,到最后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在妈妈的怀里。 6park.com 农村因为贫困,人病了都是能抗就抗过去,大病吃点土方子,没有人想着去城里的大医院治病,他们没有钱也治不起。一般的农民病在炕上,连请先生抓药的钱也出不起,都是只有等死。
时间到了1950年8月,妈妈怀上了她的第二个孩子,几乎是同时,我的姥姥又怀孕了。旧时的妇女不懂如何避孕,他们对自己一次次的怀孕毫无控制能力,虽然生活极其艰难困苦,但是她们对于生孩子只有听天由命。
1951年夏天,在姥姥生下了我的双胞胎舅舅的三天以后,妈妈生下了我。
舅舅们的出生给姥姥家带来了极大的惊喜,因为终于生下了儿子,摘掉了绝户的耻辱帽子。(旧时中国家庭,如果没有儿子只有女儿,便被人称作绝户。)
可是家里实在是太困难了,同时多出两张嘴吃饭,姥姥实在是不知道拿什么喂活她的两个儿子。
姥爷的哥哥嫂嫂住在隔壁,他们一生没有生育。
一天哥哥过来这屋坐下,跟姥爷商量道:“把你的儿子过继给我一个吧,这样也减少了你们的负担,也成全了我和你嫂子身边无子的缺憾。”
就这样,姥姥忍痛把小一点的舅舅过继给了姥爷的哥哥。
姥爷的家族有遗传血液病,也就是血栓病,在缺医少药经济困难的农村,患病的人很少就医,只能任其病情恶化,最后死去。
过继出去的小舅舅42岁病逝,我的老舅48岁去世,老姨64岁去世,妈妈64岁去世,他们和姥姥姥爷都是患血栓病去世的。 6park.com1997年,我随父亲回了一趟老家,我们从戴庄子出来就去了姥姥家,其时姥姥和姥爷都早已经去世,我的舅舅也病着,舅舅给我们准备了家乡特产小磨香油和枣子,我把身上带来的1500元钱塞给了舅舅,又给了每个孩子200元钱,父亲也给了舅舅一些钱。 6park.com后来听说我们走后第二天,舅舅就揣着这些钱到镇里的医院看病去了。
不到2年舅舅就去世了。去世的时候我和妹妹回了老家送舅舅最后一程,看到停在一块门板上的舅舅,由于舅舅身形高大,一双大脚伸出门板外面。
中国旧时女人裹脚之风从明清开始盛行。宋朝时只有高贵女人才裹脚,普通妇女是不裹的。而且当时对裹脚的要求只是纤直,还不至于到后世的伤筋动骨那么厉害。
据说,古代女人裹脚是因为南唐后主李煜喜欢观看女人在“金制的莲花”上跳舞,后世把裹了的脚称做“三寸金莲”皆因由此而得。
女人裹脚之风一直延续到民国。 6park.com在妈妈很小的时候曾经被姥姥强行裹脚,妈妈疼的整天哭,姥姥狠狠心,关上门装作没听见,后来妈妈不哭了,姥姥以为妈妈听话顺从了呢,却不知妈妈自己偷偷放松了裹脚布。 所以妈妈的脚虽然不像清朝妇女的三寸金莲,却也把两只脚的小脚趾骨给裹的变了形,妈妈的脚从上面看就只有4个脚趾,她的小脚趾被嵌在了脚掌中,妈妈一生就是踩着这双变了形的脚,在老家下地干农活儿,来到鞍山后,走着去郊区的炼铁厂砸了9年矿石,60年鞍钢给工人家属调整住房,我们搬家到市区苏联人建的中苏友好大院的二层楼房,这里距离鞍钢厂区很近,妈妈又走去鞍钢厂区的车间洗衣房洗工人的帆布工作服,妈妈不是鞍钢的正式职工,鞍钢为了照顾职工的家属挣钱补贴家用,把家属们组织起来,以“家属自救”的名义,做一些后勤福利工作,妈妈工作在洗衣房,每天洗那些炼焦炉前挥汗如雨的工人们脱下的工作服,那工作服是特殊布料俗称“水棱布”类似现在的牛仔布但是比牛仔布还要厚很多,非常难洗,妈妈很喜欢这项工作,比她之前在矿场砸石子轻松多了,而且还可以把家里大人孩子的脏衣服偷偷带进洗衣房,洗干净了烘干叠好带回家。 6park.com 6park.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