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还没结束，父亲节也才刚过，写一段纪念远去的童年和步入晚年的父亲。 6park.com
老人在南海边画圈的那一年我已读小学二年级，虽然那个圈画得很漂亮，但要想一圈一圈地辐射到我们偏僻的乡村那是多年以后的事情，因此当地的生产模式还是人民公社集体合作制，不过受77年高考的影响村子里小学教育已经完全正常化，甚至有点过度。 6park.com
前一年我们大队有几个年轻人考上了大学，上学时各个披红戴花，全村敲锣打鼓给他们送行，其中有一位还是远房舅舅。受此影响，小学班里期末考试的前几名也有同样的待遇，学校组织队伍挨家挨户送奖状及奖品。远远就可听到锣鼓声，到了门前由班主任大声念到，某某某期末考试获得第几名，特发此状以资鼓励。俺读一年级时也享受过一次，“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不过这些过度化现象没两年就消失了，后来中学时我即使在全国物理竞赛上获奖也没人送喜报到家，最多学校大会通报一下。 6park.com
总之当时全国上下为了弥补那耽误的十年铆足了劲，只是到了下面会有很多问题。最直观的问题是简陋的教学条件，例如课桌是由两根树木钉有四五排木板而形成，我们称之为牛栏桌，因为和关牛的栅栏形似，这种桌子在现今中国即使最贫困的地区也找不到了，网上也搜不到照片。而最大的问题是缺乏合格的教师，解决办法就是让往届毕业生来充当低年级老师，边教边进修，甚至还请了一位过去念私塾的先生。老先生一袭长衫不苟言笑，全身上下透着清高落寞，教学方式也很传统，对付小孩的唯一手段就是用竹板击打掌心。

（你们觉得这个够简陋了吧，其实在当时我们眼里这是奢侈品） 6park.com
尽管问题多多，但并不影响师生的教学热情，正常的教学活动还是可以顺利进行的。一二年级只有算术和语文两门课。算术教的是baby math，加减乘，还没到除法，因此简单到即使从菜市场上抓个文盲过来也可当好一位合格的数学老师。后来遇到过许多麻友，他们也没受过很高的教育，但一圈牌下来在一个眼神之间就可算出彼此出入多少，谁欠谁多少，比俺这个洋博士快不知多少倍。语文教的是拼音和小短文，小短文每个字上面往往标有拼音，至今还记得黄鼠狼给鸡拜年这篇文章，私塾先生要求我们必须一字不差地背诵，否则就请吃竹笋炒肉。 6park.com
手里有了锤子看见什么都是钉子，认识几个字后对任何带文字的东西都非常感兴趣，只是文字这种东西在当时农村太稀少了。常见的有火柴及香烟盒上的品牌，再就是各种新旧标语，例如“走资派还在走”和“宁停三分不抢一秒”等。这里前一个是文革遗留下来的，而后一个是新写的，因为县里为响应农业机械化的号召在我们村成立了车队。 6park.com
还可能偶尔寻到的读物有三国演义、水浒传等长篇小说，有一次我甚至在三叔的枕头下发现一本科幻小说。里面每一章节都是一个小故事，描写的是我方科技人员及英勇的人民解放军战士如何与美蒋特务斗智斗勇，有点象电影《珊瑚岛上的死光》，也有个别是和外星生命有关的故事。这本书对我影响很大，以至于我后来对一些志怪小说十分着迷，特别是那些稀奇古怪跌宕起伏的情节，反而不怎么在意情和景的描写。不知为什么到了九十年代这类科幻小说似乎绝迹了，即使在大城市的书店也难找到，只是后来随着《三体》的发表才有所回暖。 6park.com
当然这些大部头对小学生有些难度，因此最受欢迎的还是图文并茂的连环画，不认识字难道还不认识人物和刀枪剑戟？ 6park.com
如果谁拥有两三本小人书，那在当时绝对会成为小屁孩眼中的明星，与四大天王相比不遑多让，因此我非常期待拥有自己的小人书，这样火平与金杰就不会和根根玩了，但是没有钱！ 6park.com
幸福有时就象及时雨，当我朝思暮想时，突然有了两毛钱。某天爸妈有事要去大姨家，我也要去，因为大姨家有丑货贱货两位表哥，还有一堆表姐，他们待我都很好。作为幺儿我也一直是妈的拐杖，无论去哪她都会带上我，但那次不知为什么她不愿意。于是我拽着自行车不让他们出门，这时爸掏出两毛钱让我买糖吃 。有了钱，谁还要表哥表姐？ 6park.com
在村小卖部硬糖两分钱一粒，两毛钱可以买一捧，但我有一个更大的计划，去镇上逛逛！小镇离我们村子四里之遥，以前只是和大人一起去过，因此内心有点害怕。遇到坏人怎么办？迷路了爸妈会不会担心？但镇子的繁华和糕点对我的诱惑实在太大，于是揣着一份忐忑一份期望出发了。 6park.com
正值仲夏，烈日当空，为躲避毒辣的阳光我尽量穿行于土路旁的树丛中，并且树林中还有许多乐子可寻。麻木，一种昆虫，将细木签插在它的甲壳中可用作风扇；蝉，抓一只有助于缓解旅途中的孤独；紫红色的桑椹果实则酸甜可口。当然树丛中也有一些恼人的东西。如一种俗称杨辣子的虫子掉到皮肤上会引起刺痛；如不小心让狗虱子的籽粘到衣服会有臭味，还难清除。 6park.com
走走停停，中途到达第一生产小队时衣服已汗透，这时看到一正在工作的抽水机，抽出的水特别清亮，不似河水浑黄。伸出手探一探，顿时打个激灵，凉快！脱掉衣服下到水渠，站到喷口的正前方任其倾洒在头上。小渠深及臀部，但清澈见底，沟底铺有一层黄色的泥，阳光照射下间或有金灿灿的小颗粒。后来听别人说这个抽水机抽的是地下水，所以比河水更清凉，水中夹杂有些许黄沙，不是黑泥。而我们那靠近大湖，水网密布，人们用的一般是河水，地下水还是头次遇到，因此感到特别新奇。小孩对新事物都是好奇的，就这样蹲水里玩沙玩了近一个小时。 6park.com
玩够了就继续赶路，快到小镇时远远看到一大瓦房。小镇位于一高坝上，历次洪水都没淹到镇里。那间瓦房刚好建在斜坡的中间，红砖黑瓦粉墙，还有飞檐翘角，比周边其它房子要高大显眼，更别提我们村的农舍了。有一次和爸妈路过，爸妈对我说：“你是这家不要扔掉的，如再调皮就把你送回去。” 他们和哥姐经常开我玩笑，一会说我是灰堆里扒出来的，一会说是从哪里捡来的。有一次把我说得心酸酸的，泪眼朦胧就往外跑，边跑边哭道：“你们不要我，我去找亲爸亲妈，住大房子，吃好东西。” 6park.com
镇子只有一条街，沿大坝走向，长一里有余。临街的房子大多是木板房，木板拆下是门面，合上就可居家。也有少数混凝土结构的，这些一般是公家机关。信步走在青砖路面上，餐饮店飘来的香气勾得人直流口水，但不着急，俺有钱！ 6park.com
不久看到一商店有小孩进进出出，于是跟随他人走了进去，原来是一书店。柜台里有很多书，可惜我认不了几个字。寻了一会才找到一本书名我能认全的，然后操着童音开口叫到：“阿姨，ZuKe，请来本主课。”并踮起双脚递上两毛钱。那时刚学拼音，因此每一个字都念得字正腔圆。“小朋友，你普通话真好。”售货员交给我书并夸到，同时找还一角二分。 6park.com
受到表扬后心里美滋滋的，拿着书就蹦蹦跳跳地出门了，然后在餐饮店花五分钱买了一个包子，其实是馒头。我们那以白米为主食，包子馒头不分，夹有糖的包子卖七分，有肉的卖一毛。 6park.com
这就是我的第一本小人书，还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第一次有两毛钱，第一次参与商业活动。我们的人生就是由许许多多的第一次开始的，如果没了第一次的新奇没了挑战新奇的勇气就说明老了。 6park.com
第一次拉尿了
第一次拉屎了
爸妈手脚忙坏了 6park.com
第一次会哭了
第一次会笑了
爸妈眼角乐弯了 6park.com
第一次叫妈了
第一次叫爸了
爸妈张嘴笑疯了 6park.com
第一次调皮了
第一次打架了
爸妈要打屁股了 6park.com
第一次上学了
第一次放学了
爸妈开始操心了 6park.com
第一次中考了
第一次高考了
妈妈已经不在了 6park.com
第一次相亲了
第一次结亲了
爸爸双鬓染霜了 6park.com
第一次出国了
第一次微信了
爸爸八十好几了 6park.com


贴主:gudouchun于2022_06_24 17:52:35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