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言战事的“狂热分子”：战争不美好，更不值得向往！ -6parkbbs.com

轻言战事的“狂热分子”：战争不美好，更不值得向往！

原创闻溪新知时间 6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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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吕布：枪炮与鲜花]（彩色版）

前几天写了篇《弱国无外交？这么没逻辑的话也信？》，就实而论，“弱国无外交”另一个层面其实是在变相主张和倡导强权逻辑和丛林法则，从而蓄意地无视世界已经存在并通行的文明规则。

在与世界相处时，稍不顺心就会秀肌肉、频频亮剑，进一步发展则会成为危害世界的霸权国家、帝国主义，是弱者心态的另外一个极端表现，前有日本、德国之鉴，万不可步其后尘。

众所周知，“二战”前后日本民众的战争狂热，对战争的推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全面侵华前的“九一八事变”就是在日本政府并不同意甚至并不知情的状况下，由关东军一手导演的。日本军方不服从国内政府的命令擅自发动事变并在中国东北扶植了伪满洲国。经国联调查后这个伪政权没有得到任何国家的承认，包括事变制造国的日本政府。

当年接任首相的犬养毅就极力反对在满洲搞一个独立的满洲国，认为这样露骨地违反九国公约势必造成日本和欧美列强的严重冲突恶化日本的国际关系，同时也会助长军队中“下克上”作风的恶性蔓延。

图：1929年6月，蒋介石（右二）与犬养毅（右三）等合影

但首相的抵制行为不仅激怒了军国主义分子，还激怒了日本广大的民众。1932年5月15日，77岁的日本首相犬养毅，在其官邸，被一群身穿日本海军制服的青年刺杀。

刺客散发传单《告日本国民书》，宣称：

“目前挽救国家的唯一道路就是采取‘直接行动’，杀死天皇左右的奸贼！”“打倒政党与财阀”“为使统治阶级醒悟过来，必须给他们当头一棒”。

堂堂日本首相，就这样被视作“奸贼”而明目张胆地杀害了。行刺的军人虽然随后被逮捕并庭审但被审者在法庭慷慨陈词却感动得旁听席上时而雷鸣般的掌声时而又泣声一片，弄得审判凶手的法庭变成“爱国主义”的宣讲场所。

这群具有强烈使命感并决心“杀身成仁”、以生命“改造”国家的下层官兵形象使得社会大众普遍为他们“舍生取义”、“视死如归”的精神所蛊惑，各地要求宽恕凶手的请愿书像潮水一样寄给主审官，其中用血签名甚至用血写成的请愿书竞多达万多份。

有名青年更提出愿意代替凶手服刑。在这种气氛中法庭没有宣判任何一个凶手死刑即便对杀死首相的主犯也仅处以数年徒刑了事。

在对天皇和国家的“大忠”面前，堂堂首相的生命算得了什么。

通过广泛的国民教育和舆论宣传，战争狂热逐渐成为笼罩在日本民众头上的“集体光环”，成了国民忠诚意识和民族优越感的高效催化剂。

在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初期日军捷报频传，各大城市的街上挂满灯笼和国旗，人们高唱国歌，头系写有各种支持战争字样的白色条带不分昼夜地进行庆祝。

有的阵亡者家属连夜赶到靖国神社祈祷向死者报告胜利喜讯。在城乡各地人们眼含激动的泪水聆听着来自东京神圣的天皇陛下的声音心潮澎湃。妓女们则对青壮年嫖客加倍收费并对他们说：“你应该在支那战斗。”

工业界、金融界积极筹措巨额战争经费教育界则掀起拥护“圣战”的狂潮大批狂热的大中学生离开学校成群结队地参军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也毅然换上军装走向战场。文艺团体都要求去前线慰问演出艺人们日以继夜地编排鼓舞士气的歌舞戏曲。宗教团体则不断举行祈祝胜利、慰祭战死者亡灵的活动。每当阵亡者的遗骸送回国内人们常常万人夹道参加“英灵”安放仪式，现场哭声动地甚至有战死者的家人在祭奠仪式上当场自杀。

这样的场景反复刺激着人们的情感，对遥远而陌生的敌人的仇恨感不断升级。战争狂热波及每一个普通民众对他国人民的暴力变成了英雄壮举。

南京大屠杀中进行杀人比赛的向井敏明和野川毅在东京《日日新闻》刊登了二人“百人斩”的报道后，他们的野蛮行径被社会大众“万口争传誉为壮勇”，数以万计的大中学校女生将充满炽热情感的求爱信寄往这些“勇士”军中。

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妇女会的会员们连夜赶制送往前线的慰问袋和慰问鞋，白发老人和牵肠挂肚的新婚少妇们赶着缝制“千针物”(各种吉祥物、鞋垫、肚兜等)，把一针一线绣出的“效忠天皇”和“保佑平安”字样合着浓烈的感情一起送到军队中。

细究之下，当时日本最爱国、最忠诚同时也是对战争最狂热的，竟是一批低下阶层的年轻人。战前日本贫富差距极大，这些条件不利的青年苦无出路，眼前即是尽头，也许会渴盼军需经济带来的一时荣景可以惠及己身。

另外，他们全是“日之丸”旗下的蛋，自幼在校天天诵读充满着皇国思想的“教育敕语”，洗脑洗得彻底。他们的人生本没有更大更完满的意义了，而战争，不只能令他们投入到一个非常壮阔的戏剧叙事当中，还能让他们和那些好家庭出生的孩子变得更加“平等”，因为到了最后要是战死，不论贫富，都会被供奉在靖国神社当中。

民众的这种战争狂热极大地鼓舞了军队的战斗力，而军队的战绩又反过来刺激民众的战争狂热，恶性循环。

德国民众的战争狂热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诠释了：民族主义就像“压弯的树枝”，自尊心越受挫，报复性的反弹也就越强烈。

1914年8月，第一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德国除了极少数的和平主义者和革命左派，社会上下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爱国激情。帝国议会各政党很快达成了“政治休战”，在8月4日批准政府的军事拨款后立刻宣布休会。而议会第一大党社会民主党议会党团在议案通过时则一致投了赞成票。

鼓动民族仇恨的宣传随处可见，各类雷人的明信片很快铺满街头，“一枪干掉一个俄国佬!”“一刀捅死一个法国佬!”“一脚踩死一个英国佬!”民众踊跃报名参军、应征入伍。

在宣布战争令后，还能出现这样热闹的场面，将开战作为节日来庆祝，除了德国没有第二个国家。

德皇向俄国宣战的消息传到慕尼黑，此时穷困潦倒的希特勒挤在野战军将军大楼前的人群中狂喊。后来在《我的奋斗》中，他写道：“即使在今天，我可不耻地说，由于欢喜若狂，我跪在地上，衷心感谢上苍让我有幸生于此时。”

图：“一战”时的希特勒（前排左一）

充满幻想的热血青年们迫切希望为国出征，甚至为开战而举杯欢庆。当德国投入战争时，群众聚集在街头，表现出如痴如狂的热情，向出征的军队投掷鲜花。征兵处排起了长队，在狂欢中走向战场。

德国全国上下都认为这将是一场短暂的战争，很多学校的老师都中止了期末考试要求学生参加征兵，他们认为到了秋季学生就可以回来上课了，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没能活到战争结束。德法两国的媒体都宣扬着“圣诞节前结束战争”的口号。在德国，有些征兵不合格的人甚至跳下火车站台自杀。

结果这场持续了四年多的战争中，德国一败涂地，被迫接受条件苛刻的《凡尔赛和约》，对战胜国进行高额赔偿，经济枯竭，马克贬值，民不聊生，而且民族感情上受了很大的屈辱，跟战前一段时期的繁荣昌盛呈鲜明对比。

德国阵营分裂，双方相互攻伐，都宣称他们的理念能够拯救德国。1923年底，民族主义阵营——德国纳粹党成员希特勒在一战将军鲁登道夫的支持下发动“啤酒馆暴动”，最终失败。

这一行动让希特勒开始了监狱生涯，也着手写作了《我的奋斗》，这本后来在世界多数国家被禁，但在当时的德国社会产生了巨大影响。生活水平被严重降低的德国人对《凡尔赛条约》产生了极大地愤恨，由此诞生出的极端民族主义思潮在德国迅速蔓延。

图：希特勒回放其发动暴动的啤酒罐，受到民众热烈欢迎。

出狱以后，希特勒威望更高，用纳粹党的口号到处去煽动群众，提出德意志民族统一和恢复领土;全面反对犹太人;保持纯粹人种的德意志国家;集权于一个党一个领袖;否定凡尔赛条约，不再付赔款利息等等，特别是提出要让大家有面包和工作，还有维护工人利益，打击财团。

希特勒的纳粹党，敏感地把握住了这种国民心态，乘势以复兴优秀的日尔曼民族为口号，把相信国家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人联系起来，并允诺要尽快改变战后军工企业停产造成的大量工人失业以及恶性通货膨胀的局面，这在当时的不少德国人看来，简直就是使德国摆脱困境的良方。

而1928年后的几次选举结果表明，越来越多的德国人把纳粹党视为解决德国社会主要问题、实现德意志民族强盛的希望。纳粹党在1932年的选举中大胜，希特勒由此获得了组阁大权。

取得执政地位后的希特勒和纳粹党，用国家（民族）社会主义实现了国家与社会的合一，在上上下下充斥着民族主义狂热的时候，通过建立一个强大的现代国家以迅速实现德国的复兴，很轻易地就成为了德国人最大的共识。

有了这样的共识，纳粹宣传的所谓“德国民族共同体”的概念一下子就俘获了民众的心，为了国家经济发展、一圆“强国梦”，以牺牲思想自由和个人政治意识为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

到1939年，在大多数德国人眼里，希特勒已经是仁慈有为的统治者，甚至可以说是德国的大救星了，孰料最终把德国和欧洲拖进深渊。

与陷入战争狂热形成对比，战争绞肉机是冰冷且残酷的，从1914年8月至1918年11月的一战，交战双方的各国有6500万人参战，导致3000多万人伤亡，其中死亡1千万。

这场大战使法国失去了20%在兵役年龄的男子；每3名军人中，只有一人能全身而退：未曾阵亡，未曾残疾，未曾毁容，未曾受伤。英国则有50万30岁以下的男子阵亡。1914年入伍的剑桥、牛津学生，25岁以下者有半数为国捐躯了。巨大的伤亡引发了战后欧洲严重的男女比例失衡，英国的女人就比男人多出了200多万。

二战波及６０多个国家和地区、２０亿人口卷入，交战方总兵力达１．１亿，军民伤亡９０００万人以上，经济损失超过４万亿美元……二战的波及范围之广、人员伤亡之多、财产损失之大，前所未有。

图：福田繁雄2015年创作

战争不美好，更不值得向往，最终付出代价的还是大众，对于略显抽象的数字和宏大叙事的战争，人们理解起来或多或少对于“感同身受”有些乏力，借用周春梅在《把自己和书关起来》一书中的段落：

战争往往被赋予英雄和浪漫色彩。但实际的战争是什么样的呢？

战争特有的气味是：排泄物和腐烂食物的气味。

战争特有的陪伴者：虱子。“它沿着你的裤缝产下成堆亮晶晶的乳白色的卵，就像袖珍的小米粒，这些卵以极其可怕的速度孵化成虫并迅速繁殖。”甚至连士兵的阴囊上都叮满了虱子。

战争意味着欺骗：“随着战争的延续，其罪恶也在一点一点的积累，每一场战争都是如此，因为在战争中个人自由、客观报道等，都与战争的效率格格不入。”

而战争之中的个体，犹如《辛德勒名单》中那一点鲜红，本该是最可爱纯真的年龄，却只能在遍布硝烟的黑色背景中无助地行走，无辜而脆弱。

惨重伤亡的背后，战争中取得的任何一点好处都被巨大的代价所吞没，枪响之后没有赢家。

3

崛起如利器，国家的崛起，也有可能异化为人类的灾难。如果不能驾驭得当，就会害人害己。德国“以追求强国为起点，以落得虚弱兼分裂的国家而终结”，再一次地证明了这样一个真理:一个大国如果任由民族主义情绪泛滥，一味地激发民族仇恨心理，却又缺乏民主和保护自由抗争的机制，这一定会导致本国甚至是全世界的浩劫。

1914年，恰逢一战爆发，奥匈帝国的人类学家马林诺斯基先生，正在太平洋岛屿的热带雨林中考察。他向当地的一名食人族描述：“欧洲正在发生战争，每天有几万人丧生。”

食人族土著惊奇地问道：“你们怎么吃得下这么多人肉？”

当他解释欧洲人不吃人肉时，食人族惊呆了：“不吃的话杀来干什么？你们那里也太野蛮了！”

多么讽刺。战争多次证明：人性中的恶无穷无尽，当正确的观念无法普及时，科学和工业会成为杀人的工具，先进的生产力带来了史无前例的恶。

一百年前，中国人觉醒图变，开始学习西方的思想与文明。然而，不幸的是，中国没有拥抱到文明之花，却俘获了西方文明废墟上的残砖断瓦，并长期陷入激进主义的泥潭。从晚清大变局到现代中国，中国遭遇了诸多不幸。

历史学家袁伟时先生曾追问：“大灾难为何没有带来大觉醒？文明为何总是迟到？”

不要以为苦难必定会使一个人清醒，也不要以为最实际的生活经验就必然会产生最起码的常识，少数狂热分子的臆想狂欢，带来的却是绝大多数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参考资料：

[1]《民众狂热与战争伦理的互动关系研究》，唐靖陈明，邢台学院学报
[2]《日本首相犬养毅，为何被骂成“日奸”遭到刺杀？》，短史记-腾讯新闻
[3]《一个普通人的常识》，梁文道，理想国imaginist
[4]《希特勒：4年战争等于30年大学训练》，李响，国家人文历史
[5]《百年忧思：文明的陨落与战争的余烬》，沥泉，先知书店
[6]《德国人的反思:一战的爆发是无可避免的吗? 》，徐健，经济观察报书评
[7]《德国法西斯的历史教训》，资中筠，国家人文历史
[8]《强国梦下的狂热：一战后德国人拥戴希特勒》，凤凰网
[9]《德国战败之路》，http://news.163.com/special/wwi_germany/
[10]《一战时德军将重机枪枪口抬高一尺一天杀死5万英军》，新浪军事
[11]《世界为什么必须纪念二战胜利》，包尔文　刘莉莉，新华网
[12]《漫长的“一战”》，施雨华南方人物周刊
[13]《为什么越是贫穷、愚昧、不讲理，就会越喜欢战争？》，北游，北游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