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最伟大的长诗有三首，二十年代托马斯•艾略特的《荒原》，四十年代智力诗人帕布罗•耶鲁达的《马楚比楚高峰》，和六十年代艾伦•金斯堡的《嚎叫》。当年我十几岁到北京，普通话都不会讲，这三首诗伴随我的青葱岁月，其出神入化，到现在也还是栩栩如生。《荒原》就是一个现代立体派画的人类几千年历史博物馆，《嚎叫》就是一首20世纪文化科技疯狂进步步伐“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的摇滚乐，《马楚比楚高峰》就是一场啸天地兮鬼神诉古问今的独唱歌剧，在时间隧道里穿越旅行感叹自然的伟大人生的短暂岁月的无情。
长话短说，多年前，我有机会到秘鲁利马，学会了我的第一个西班牙词汇，chicha morada。当时也是我第一次到拉丁美洲，立刻周末飞到古斯科，要攀登马楚比楚，并不是我多喜欢登山和多崇拜马楚比楚的美景，而是要回味一下帕布罗•耶鲁达的《马楚比楚高峰》。
马楚比楚建于 1450 年左右的印加时期，由216座建筑物的废墟组成，是为印加皇帝帕查库蒂建造的,是重要的城市和宗教中心。 据了解，这里居住着 300 至 1000 人，其中大多数从事农业。1532年西班牙到达秘鲁，印加帝国崩溃，这座城市从建立、有人居住到废弃，只用了不到100年的时间。在随后的数千年里，让这座城市被茂密的植被覆盖。 这数千年，当地人一直在附近种田。直到1911 年，美国考古学家到当地寻找失去的印加帝国首都，在当地农民的指导下，才向世人揭示了这处遗址。聂鲁达于1943年10月22日登临此处，两年后创作了这首长诗。
全程登山用了四天，当时很年青，基本没啥困难。我也在这四天里，每夜在帐篷里，熟读重温他这首长诗，白天能够和自己的眼所见耳所闻手所触一一辉映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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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过程不如重读诗歌。我也找到这首诗的中文翻译版，现在配一些照片来欣赏一下，几乎就是重温那次旅行，和当时匆匆告别的80年代的青葱中国：
从空旷到空旷，好像一张未捕物的网，我行走在街道和大气层之间，秋天降临，树叶宛如坚挺的硬币，来到此地而后又别离。在春天和麦穗中间，像在一只掉落在地上的手套里面，… 有一个人，他在提琴中等我，发现了一个世界，好像埋在地底下的塔，它的尖顶沉落在，所有的硫磺色的叶子下面。
生灵好比是玉米，…一颗颗地剥落，从第一到第七，到第八，每个人面临到的不是一次死亡而是许多次死亡…灰尘，蛆虫，在郊野的泥泞中熄灭了的灯，… 赶牲畜的人，海港的儿子，皮肤黝黑的船长，或者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的啮齿动物
那有威力的死神邀请过我许多次，它好像是波浪中看不见的盐，… 广阔的海洋，啊死神！你不要一浪叠一浪地来，…那每一个生灵都肩负着它的小小的…死亡和复活，没有泥土，没有深渊…于是我走着，顺着一条条街道，沿着一条条河流，经过一座座城市，睡过一个个床铺，… 在最后的谦卑的小屋里，没有灯光，没有火，没有面包，没有石头，没有沉默，
于是我攀登大地的阶梯，在茫茫无边的林海中间，来到你，马楚·比楚高峰的面前。垒石的高城，你深藏奥秘，你是前人最后的一座城。他们虽然已经长眠，但他们…那里，闪电和人的摇篮忽隐忽现，犹如两道耀眼的平行线。你是黑夜旋风中石城的始祖，兀鹰的泡沫，披着人间朝霞的巨大礁石，沉埋在原始砂土中的石铲…饱满的玉米高耸挺立，然后又降落下来像红色的冰雹。… 这里晚上人同鹰 并脚睡眠，…在黎明时，傍着雷电的脚步踏着薄雾。接触大地和岩石，我注视着衣裳和手，一道被脸孔磨得光光的墙壁，甚至在黑夜或者死亡中也能认出它们。…所有的东西，衣服，皮肤，器皿，话语，酒，面包，全都被时光冻结，掉落在地…它们经过如脚步生起的微风…
美洲的爱，同我一起攀登。同我一起亲吻这些神秘的石头。乌拉班巴河银白色的急流…当你迸发出线状的雷电，在像受伤的雪一样白的泡沫中，当你陡峭的暴风歌唱着，鞭打着唤醒天空，你将给那只耳朵传达什么样的语言呢，…是谁使花的眼睑张开，让它们从地上来观察我们？是谁扔下一串串干枯的果实，让它们…进入你地层的煤？是谁抛下联系的枝条？是谁再一次埋葬告别？…你走向我自己的生命，来到我自己的黎明吧，… 死去的王国依然生气勃勃。而在日晷上，那秃鹫血腥的阴影，像一艘黑色的船在穿行。
石头里还有石头：人，他在哪里？空气里还有空气：人，他在哪里？时间里还有时间：人，他在哪里？…沿着今日的街道，旧日的足迹，沿着死去的秋天的落叶，践踏着走进坟墓的灵魂… 我问你，大路上的盐粒，给我看看那…磨损石头的花蕊，登上空中的阶梯进入太虚，搜遍你的内脏直到我触摸到，马楚·比楚，难道你是安置在
石上之石，而基础，却是一堆破烂？煤上之煤，而底层，却是一摊泪水？金上之火，而在其中却震颤着殷红的血滴？
把你埋葬的奴隶还给我！…告诉我他活着时怎样睡觉。告诉我，假若他因疲乏睡去，是否在梦中打鼾，眯缝着眼睛，好像挖在墙上的黑洞？墙呀，墙呀！告诉我…被埋葬了的美洲，你是不是也在那最深处，那痛苦的内脏中，保存着鹰一般的饥饿？
从你们的抒发悲伤的深处，把你们的手给我。你们不会从岩石底层回来。你们不会从地下的时间回来。你们的粗硬的声音不会回来。你们的雕凿的眼睛不会回来。从大地的深处看着我吧，农夫，织工，沉默的牧人…泥水匠，安第斯山眼泪的运水夫…你们把自己古老的被掩埋了的悲哀，带给这新的生命之杯吧。向我指出你们的血和你们的皱纹，告诉我：我在这里受惩罚，因为那宝石不再迸发光辉，…我来通过你们死了的嘴说话。把横过大地的所有那些沉默的被分隔的嘴唇联接起来，从地下向我讲话吧，在这整个漫长的夜晚，…一链接一链，一环连一环，一步跟一步，
…
让我哀悼，每时，每日，每年，每个蒙昧的时代，每个如星的世纪。给我寂静，水，希望。给我斗争，铁，火山。给我把所有这些物体粘住，就好像磁石一般。凭借我的血管和我的嘴。通过我的语言和我的血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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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珠漪慝于2023_07_07 12:34:34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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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珠漪慝于2023_07_07 14:28:48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