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的“运河恐惧症”

原创 2015-05-26 星暹日报 泰国星暹日报



泰国的“运河恐惧症”
中国的蓝图与泰国的顾虑


运河三弊：泰国的官方谢绝书
前几日，搅动东南亚，吓坏新加坡，让中国莫名中枪，使泰国哭笑不得的“克拉地峡合作签字”风波，经过中国外交部、泰国政府、以及“被主角”的操哇立上将等各方轮番澄清，如今终于算是喧嚣退去，真相“渐白”——这次乌龙，基本可以确定为民间机构的一次自我炒作，结果一不小心炒得有点过火，不但唬住了客户，还惊吓到了半个东南亚，基本上算是炒糊了。
好在最终，这次过火的新闻乌龙，还是为世界留下了一个正面的遗产——那就是泰国终于向外界做了一次清晰的表态：克拉地峡，不约。
22日，泰国总理巴育上将，首次代表泰国官方对“克拉地峡运河”工程发表了看法。他称，该项目相关可行性研究由来已久，然而经济利益虽然巨大，但却会带来“分裂泰国国土”的巨大安全隐患。因此，运河的开凿必须通盘考虑——泰方初步的考量结果是：这条运河对泰国“弊大于利”。
巴育看到的“弊”，主要包括那些呢？
首先，泰国宪法规定，泰国领土主权不可分割，无论是“地理上”还是“法理上”都必须保持完整。
其次，泰南局势动荡不安，伊斯兰分离主义组织活动猖獗，在泰南大兴土木，恐将加剧局势的不确定性。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条，从外交角度来看，此工程将导致大国影响力延伸到该区域，导致当地局势更复杂化。
一起来看看，巴育官方版本的“运河三弊”都说了些什么。

地理分割：危险的民族风水学
“国土分割”与“南疆动荡”在实质上是可以合二为一的。在“象征意义”上，泰国对于国土被一条运河“拦腰斩断”不祥意向的恐惧，对于国土广阔，山河纵横的中国而言，实在有些难以理解——中国国土已经被长江黄河秦岭长城之类的东西“横切”好几道了，不也好好的吗？但泰国不是中国，南北走向的山脉与江河不构成明确的地理区隔，冷不丁来个“一刀切”，对于同样具有“风水意识”的泰国人而言，的确是相当考验心脏。
著名的缅甸 “密松水电站”工程之所以最终折戟沉沙，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该项目蓄水后将淹没缅北重要的文化标志——密支那的“二水环江”（缅甸最大河流伊洛瓦底江的源头交汇处）。你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如果俄罗斯要在壶口瀑布修个水坝，或者美国要在八达岭建个核电站，汉族人民怕是也未必接受得了。
泰南各府通过武力纳入泰国版图，不过一百余年，历届政府对这一地区的民族整合收效甚微，北大年、也拉等地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要上演一次一次“土制炸弹N连炸”或者“冲锋枪扫射军营”之类的恶性事件。而克拉地峡的实际位置，比恐怖主义高发地区还要偏北上百公里，一旦克拉地峡凿通，糟糕的心理暗示便会成为南部伊斯兰极端分离主义的标签，泰南乱象将向北蔓延，“运河以南，皆非泰土”的分裂口号呼之欲出。
他信时期，泰国曾一度计划将泰南建设成“能源中心”，并为此而一度将克拉地峡运河项目提上议事日程。而就在当年，泰南三府突然爆发大规模武装动乱，坊间甚至一度传出“南方邻国幕后支持反叛”的阴谋论。无论这一推测是否确实，在泰南开凿运河，都不免给人带来一种“马蜂窝上装空调”的意味，不但泰国朝野对此顾虑重重，中方也望而却步。由此才有了巴育“运河危及国家安全”的表述。
运河虽好，毕竟不值得拿命去换——无论对泰国还是中国而言，皆是如此。

大国勿近：难解的外交平衡术
巴育的“运河三弊”谈话当中，最后一点，提到了“运河会导致大国势力渗透本地区，让本地区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此言值得认真对待。
因为这一句话，真正触及到了问题的本质。
“运河分割国土”的忧虑，虽然兹事体大，但毕竟有些脱离现实的风水谶纬味儿。在现代交通技术和军事科技的背景下，在武装直升机和巡航导弹的时代里，一条宽不过百米的运河，其实又能阻隔得了谁呢？
如果只将视野局限在“泰南问题”，则运河所带来的经济效益与随之而来的就业需求，事实上足以抵消工程本身对当地局势的不利影响。因而真正足以使这个“经济价值引人瞩目”的世纪工程止步于图纸的因素，需要从更宏观的尺度上去观察，才可窥见真相。
说到底，主权国家对于“独立自主”的本能需求，才是致命的关键。
一条运河的开凿，在理想的状态中不啻于“平地起金山”，然而几个世纪来的历史残酷地证明，平白无故冒出的“金山”，为一个国家，甚至一个地区带来的也可能是灾难。苏伊士运河的开凿，使埃及西奈半岛成为了西方殖民帝国与美苏冷战争霸的战场；巴拿马运河的兴建，让这个中美洲小国用了整整一个世纪的时间去清理赖着不走的美国人。一旦克拉地峡运河凿通，泰国将与某东亚新兴超级大国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泰国近代以来赖以生存的“平衡主义”外交战略将难以为继。这，对于一个向来以“国际中间人”与“东盟中枢站”而自居的地区大国而言，未免赌得也太大了。
在列国纷争的时代，泰国利用英法两大殖民帝国的对冲，保持了自身“缓冲国”的独立身份；在冷战时代，以“反共”而著称的銮披汶政府，尚且要和刚刚成立的新中国上演一场“人质外交”式的暗通款曲；今日巴育政府频会中俄领袖，抵消美国压力的外交战略，则更是老马识途，轻车熟路。
平衡，中立，借力打力，在全球格局中不偏不倚，在东盟体系里合纵连横——这，是百年以来泰国外交定位的真实底色，也是泰国民族利益的根本基点。
作为一个立国千年的文明古国，泰民族从来不缺乏独立自主的意志与决心。极力“整合”与“吸纳”东盟邻国的同时，泰国也相当警惕他国对自身的整合与吸纳。因此，泰国对“一带一路”的积极参与，与其说是为了“对接中国”，倒不如说是让中国来帮自己“对接东盟”。而克拉运河一旦凿通，不但泰国与新加坡、马来西亚的关系将蒙上阴影，更会为西方世界留下此国“倒向中国”的印象。上了船，分了派，长袖善舞的游戏可就玩不转了。
为了一条运河，彻底改变本国的外交基点，抛弃固有的生存战略——这，值得吗？
是的，中国不是19世纪的殖民帝国，但数百年居高临下的朝贡外交，建国初的“输出革命”，以及如今蔽日遮天的强大国力，无法不让泰国（以及一切周边国家）长个心眼。修个运河，弄来十来万的中国劳工，建一座中资遍地的“运河新城”，以中国的体积和力量，没准30年就把泰南弄得和“新加坡第二”似的，假如你是泰国人，不觉得这口子开得太大了点吗？
再说了，到时，来的还不只是中国一家——运河开通，太平洋与印度洋的门户北移，美国、欧洲、日本、印度、阿拉伯国家都会成为常客。而乌克兰和中东的现实证明，一旦成了战略要地，一旦你的国土成为了别家的“切身利益”，你自家地盘上的事就未必还能由你自己说的算——和平年代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万一赶上“大国交兵”的战争时期了。
总而言之，一条与中国利益息息相关的大工程，将颠覆区域地缘政治的生态平衡，葬送泰国平衡中立的外交战略，使克拉地峡周边地区的战略价值超出泰国自身的掌控能力之外——这样一想，这个事，还是缓一缓吧。
那么，克拉地峡运河的未来如何呢？
按照巴育的官方说法：“几十年内不可能实现”。至于几十年后，也许中国的“一带一路”已经蔚然大观，让南洋各国毫无压力地投怀送抱，于是挖也就挖了；又也许，美国的页岩气革命将中东产油区彻底击垮，甚至技术革新使陆路运输的成本终于碾压海运，使克拉地峡修建的价值不复存在，使这个让马六甲海峡担惊受怕几十年的传说，永远停留在了图纸上，也难说得很。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在我们大多数人的青春岁月里，怕是见不到这条运河的诞生了。各位媒体界朋友，投资界同志，下次再见到有人向你吹嘘“俺们公司和泰国签了克拉运河的单子”，直接一巴掌甩过去吧。
评分完成：已经给本帖加上 10 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