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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父子，以一种病态的方式融合了……
本文约5500字，阅读时间约8分钟


雨夜过后的清晨，警方接到了一位女士的报案，她称丈夫独自在家时被杀害了。
警方很快确认死者是本市的年轻企业家霍骏，死亡时间约莫在前一天的深夜，他在熟睡中突然遭遇袭击，头部足足被钝器击打了十一次，导致全颅崩裂，瞬间死亡。霍骏被害的现场看起来非常惨烈，血迹遍布了床铺和整个卧室。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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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侦讯，警方很快排除了死者妻子的嫌疑，同时认定应当是外人闯入作案。
该小区属于豪华别墅区，有着完善的监控和安保措施。整个小区只有一个大门可以进出，门口有保安执勤，小区内有保安巡逻，四周的围墙也建得很高，墙头还拉起了铁丝网做防护，整个小区也覆盖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控。
鉴于这种情况，应该很快能够查到嫌疑对象才对。可接下来的发展，却让警方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案发当晚，不仅保安没发现任何异常，甚至连所有的监控里，都没有找到凶手的影子！
难道，凶手是个幽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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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这里是「心理迷宫」专栏的第二期，我是主稿人周瑜。
熟悉法医秦明的读者，一定很熟悉今天开头的片段吧，没错，这是老秦《天谴者》书中的第三案：雨夜锤魔。作为心理咨询从业者，我第一次读这个案子，就印象深刻。今天，我试着结合心理学分析，尝试给大家提供一种全新的解读。
我将把原案情中的部分内容当作面料，把心理学视角作为缝衣针、自由联想作为线头，我想试试看，到底能编织出什么呢？


-----------------剧透预警------------------


案件的侦破详情恕不细说了，再狡猾的凶手，也瞒不过明察秋毫的法医勘查小组。
但凶手被捕后，难以理解的情况发生了。
因为实施谋杀的庄解放和他的儿子庄峰，和死者霍骏几乎完全没有生活上的交集。他们不图财也不图色，却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来筹划、跟踪和踩点，最后杀死霍骏时，手段更是残忍狠绝，用锤子在霍骏头上重击了十几次——陌生人之间，哪里来的如此深仇大恨呢？
这也是我感兴趣的细节所在。


小说里庄解放是这样交代杀人动机的：
一年前，他和儿子庄峰同骑摩托车时，与霍骏开的玛莎拉蒂发生了刮擦，虽然那辆车子并没什么刮伤，他们父子也及时向霍骏道歉了，可霍骏却恶狠狠地向庄峰吐了口水，然后扬长而去。
这是霍骏和庄家父子前半生里的唯一一次交集。
陌生人的无礼，激怒了庄家父子。儿子庄峰当场发誓，一定要杀了霍骏。这种在外人看来的气话，父亲庄解放却二话不说，用行动进行了支持。他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终于找到了霍骏的身份和住址，也摸清了他的生活规律，甚至还伪装成购房者，去别墅售楼处调查，摸清了霍骏小区视频监控系统和保安巡逻的规律，找出了安保漏洞，最终与儿子合力将霍骏杀害。
被抓后，庄解放对行凶的事实供认不讳，还意图承揽所有罪行，声称一切与儿子毫不相关。更关键的是，他还一直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一方。
审讯期间，他甚至对侦查员怒目圆睁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只是为民除害！”“有钱人都不是好东西！”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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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这真的是一个“为民除害”的故事吗？
那对父子被吐口水，顶多算是面子上过不去吧？
现实中，真的有人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而不顾一切、行凶杀人吗？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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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案子居然真的有现实原型！
果然，就像老秦说的，世界上什么样阴暗心理的人都有。
对法医来说，案件水落石出，他们的工作就已经结束了。
但我们对案中人的心理分析，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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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来看看被害人。
霍骏，30岁，子承父业，家具制造公司的老板。


我们不知道老秦给书中人物取名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依据。
但霍骏这个名字，还真的蛮贴合这个人物的命运的。
骏，意指漂亮、驰骋的马。而马在古代是代步工具，相当于现代的汽车，骏马则可看作是豪车；霍，与“祸”同音，所以，从字面来看，霍骏的名字恰好暗示了“祸害源于豪车”。
如果用塔罗牌来解读名字，“战车”这张牌，也可传达出“横冲直撞，看似无敌的表面下蕴含着巨大风险”的意思。霍骏本人的个性，确实也能呈现出了这一点，他看起来生活光鲜，背后却存在着巨大隐患，霍骏在驾车出事后，放任情绪“横冲直撞”，不就是诱发悲剧的导火索吗？
当然，名字的分析，纯属娱乐。
如果老秦真的是这么想的，那大概就是潜意识里的某种巧合了（笑）。


那我们再来结合案子里的蛛丝马迹看看，这位年轻的老板在别人眼中是个怎样的人吧。
“家具厂是霍骏父亲创办的，霍骏也是在三年前才从他父亲手里接过厂子。别看是一家不大的家具厂，年流水也过千万。”
“这个霍骏还是挺擅长经营的，在这几年间，家具厂的效益每年都有进一步的提升。”
“霍骏今年三十岁，五个月前刚刚结婚”
“结婚后，霍骏和妻子两个人住在豪宅里，没有请保姆。除非霍骏出差，否则他每天晚上都回来睡觉。”


通过书中的这几个细节，我们似乎看到一个子承父业、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在事业上升期，他又完成了婚姻大事，婚后还非常顾家。看起来霍骏是我们常说的好老板、好儿子、好丈夫。他唯一能让人看到有所放纵的地方，就是他名下有好多辆车。 6park.com
左上为smart、右上为玛莎拉蒂、下为丰田霸道；图片来源于网络 6park.com


它们分别是smart、丰田霸道、玛莎拉蒂。
这些车，仿佛象征着他的人格面具，不同的场合他便戴上不同的面具。
smart造型小巧，是一款都市代步车，配合智能化及人性化的操控设计，这款车型常被称为“聪明的大玩具”。上班的时候，霍骏会选择smart出行，理由是方便停车。
不过我们试想一下，工厂的老板，会没有车位吗？不会的。那他为什么要选择smart？
因为在去工厂的时候，他追求的是一种稳定掌控的心理状态。不要出乱子，不要有麻烦，要稳定保障正常运作。这时候他选择的车，最接近他内心真实的掌控感，更接近他人格的内在。
而丰田霸道呢，是一辆体型庞大，动力强劲的车。刚才我就说过车是他的人格面具。那么在霍骏的身上，越是强悍的外表，越是映射出内心的脆弱。
霸气的座驾，一则能够提供给驾乘者一定的心理补偿，让其他人有一种仰视和尊重感；二则能形成一种自我保护的心理安全感。如此看来，霍骏在生活中也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内心。
最后，再来看看那辆惹祸的玛莎拉蒂。玛莎拉蒂是一款豪华车，最便宜的也要将近百万的价格。霍骏的玛莎拉蒂是谈生意的时候才会使用的。因为对他来说，这辆车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交通工具了，而是一张社交名片，是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
所以，发生事故的时候，被剐蹭的仅仅是一辆车吗？不，那更是霍骏的脸面！
他开玛莎拉蒂出门，自然是去谈生意的。社交场合，最怕的就是别人不给“面子”。正是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当他的“面子”受损时，霍骏的“愤怒”爆发了。他做出了出格的侮辱性行为——向别人吐口水。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件罪不至死的小事，给他引来了杀身之祸。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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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霍骏的身上，我们能看到一种外在期望与内在欲望的矛盾与融合。无论在事业还是家庭，他都成功地回应了外界对他的期许。但从种种表现上来看，他内心存在着内驱不足的部分。让人感觉他的心理上，每天都是一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状态。
其实，他很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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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看凶手。
庄解放，年龄不详，职业不详。


我们还是先来看看名字。解放，主要词义是解除束缚，或者推翻反动统治。
取名解放的这辈人，多数生在建国初期，那时大家的家境都比较一般，对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感到喜悦，长辈给孩子起这个名字，是对祖国对后辈自由发展的美好期许。
然而，在这次与富人发生冲突的事件中，庄解放将对方的过激行为视同为一种压迫，进而产生了对抗的欲望。他心中的报复之火，在一年多内仍熊熊不灭，最终通过锤子释放出来。
而他的姓，庄，与“装”同音，词义为假装，伪装。
所以，庄解放的名字也是其人物个性的某种隐喻。一方面，他说的“为民除害”是伪善，另一方面，他只学会了反抗斗争的行为，却没有领会革命的精神。
老一辈的革命先烈，不惜使用暴力，甚至是付出生命和敌人对抗，是为了明天的希望，为了全体中华儿女生活得更加幸福，而不是只为了个人恩怨。
所以凶手的解放是假的，他最终解放的只是被压抑了很久的毁灭欲望。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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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中，我还注意到了一些有意思的细节。
似乎庄解放和庄峰这对父子，一直是在共同行动的状态。出行时，父子共骑一辆车；父亲行凶时，儿子给他做垫脚石；而当父亲交代出杀人动机时，源头竟只是为了儿子的一句誓言。
儿子仿佛象征着父亲身体和内心的延伸，两人以一种病态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那么，被侮辱的不仅仅是儿子，而是自己的希望和脆弱。
父子的“复仇”并不是单纯的心血来潮，他们通过一年多的跟踪、计划才成功行凶，其后他们还特意做了伪装，足以看出这对父子的谨慎和理智。
不过庄解放当然也知道犯罪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但他还是选择满足儿子的愿望。被捕后，作为父亲，庄解放也承揽了所有罪行，声称一切与儿子无关，因为儿子始终是他内心希望的延续。
他还说“士可杀，不可辱”，我想这大概可以被翻译成“我可以被杀，但儿子不能受辱”，儿子是他自己心中脆弱的部分，如果说他对儿子的爱，是过度的，称作溺爱，那么他对被害人的恨，也是过度的，称作憎恨。
当人处于溺爱或憎恨状态中，非常容易迷失自我。处于迷失自我状态的人，思维模式或者行为或多或少会令周围的人难以理解。


要知道一年的时间可不短啊，这期间又难保会有怎样的变化。比如安保会不会更换，监控会不会调整，出入口会不会维修等等。这些都需要凶手频繁地调查、确认。可以说，这对心智和耐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按理来说，愤怒应该是来得快、去得快的一种情绪。我们平时也是会生气、愤怒的，但多则几日，少则几小时就会缓解，逐渐放下执念，宽慰自己。
但庄解放为什么一直没能放下呢？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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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他已经将儿子的那句“我要杀了他”，转换为了一种信念，进行了某种意义上的自我催眠，还顺便扯起了一面叫做“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旗帜。让自己一直保持着亢奋的斗志，犹如面对着一场真正的“对抗”“革命”。
正是这种异常的心理状态，让他坚持了下去，并最终得手。直到最后审讯时，他依然处在这样一种状态中。
其实，他也很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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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完案件，我们可以去正面回答之前提出的问题了。
现实中，真的有人会因为被吐口水这样的小事，而不顾一切，甚至是行凶杀人吗？


我想，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空间，一组特定的个体，是完全有可能由于一点“小事”导致情绪波动，进而产生过激行为，甚至是杀人的。
但往往导致“恶果”的“因”，并不是某件“小事”，而是特定个体的人生经历的总结性爆发。
还是拿霍骏举例吧，他吐口水的过激行为，源自于情绪失控，情绪失控则源于脸面受损后的愤怒，也就是自尊调节问题。
大多数人自尊调节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偏差。这是一般心理问题，如果平时注意，再加上周围人的提点，很容易解决。
而庄解放的儿子庄峰，被人吐了口水后，体验到了莫大的羞耻感，所以发誓要杀了霍骏。庄峰的行为，是在无法承受痛苦的情绪下，通过语言宣泄情绪。
大多数人也都曾口头诅咒、谩骂过他人，来缓解情绪负担，但通常他们骂完也就完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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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庄解放竟然把儿子的话当真了，在他做决定的过程中，他们父子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单从结果看，父子二人筹划一年后行凶得手，可见他们的思维模式和行为与大多数人不同，可能日常生活中也有思维和行为异常的情况。
所以小说中的庄解放父子，很可能有严重的心理问题，甚至可能有人格障碍和精神类疾病，但原文中呈现的材料有限，我们这里就不隔空评估病情了。
一般的心理疾病，往往不像身体疾病那么容易被自我察觉，也许这对父子从不认为自己有病吧，他们也更没有机会纠正错误的心理和认知了。


案件告破后，书中的林涛感慨道：“所以，这是因为‘尊严’而杀人吗？……人心也太复杂了吧？”
人心确实复杂，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我非常认同林涛的观点。但本案中的动机，可能还达不到“尊严”一词的高度，我更愿意通俗地称之为“面子问题”。
说到面子，大家应该就不陌生了。
同学聚会的时候，你请大家在高档餐厅吃饭，感觉很有“面子”；
同事一起开会的时候，领导因为一件小事，当众对你进行批评，你感觉很没“面子”；
分手后，尽管有一段时间，自己过得很糟，也许偶尔失眠，也许偶尔黯然落泪，但在前任面前，为了“面子”，你会努力微笑，希望让他认为离开他你也能很好；
等等。
其实要面子，真的无可厚非。人，终究是社会性动物，都会在不同程度上在意着外界对自己的评价，这很正常。特别是在我国，一个被儒家文化熏陶多年的礼仪之邦，人们往往更加在意别人的评价，更强调“美名”，更崇尚被社会认可与尊重。
但万事都要讲究一个“度”，过度要“面子”，就会给自己带来困扰。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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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面子”的时候，会让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其实这时，我们的内心产生的是一种“羞耻感”。而这种感觉，来自于内心深处的自我憎恶。
说白了，这时你正对自己感到不和解、不原谅，一两次放任不管，可能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在多次情绪累积之后，说不准什么时候，你也会情绪崩溃或爆发的。
所以笔者想跟大家说一句，如果在生活中，你产生了这种“羞耻感”，别怕。这其实是一个自我学习的机会，你可以察觉厌恶产生的原因，尝试和“ta”相处，并从中发现可以改进的地方。
慢慢地，你会跟自己和解，也能避免再次“丢脸”或失控的行为了。而你一旦完成了这个过渡，相信你的内心会变得更强大。
接纳自己，就是疗愈创伤的一条捷径。


那么，遇到让你丢脸的情况，你又会怎么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