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斗饿狼
我沿着土路朝南跑着,在深秋的傍晚,地面盖上了一层白霜,河边的芦苇苍黄颓败,我无心看这些景观,只顾着离开村子越远越好。
随着奔跑的距离越来越远,我感觉我的肺渐渐烧了起来,口渴万分,我放慢脚步走下河堤,打算喝上几口河水再上路。我低头刚碰到水,忽然闻到村西头铁匠家的小母驴的味道。
她发疯一般跑着,时不时扬起蹄子发出威胁的叫声,两只灰白色的野狼正一左一右有条不紊的试探进攻。说实话,我四条腿已经打转了,但是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说:
冲上去!为了爱情!
我脚踩在河滩的沙地上,冲锋速度越来越快,下一秒闪到了一只狼的身前,用我高大的身躯把它撞得滚出去两圈。相信我如天神下凡的英勇身影,一定让她爱上我了吧。
不对,没有时间考虑这种事了,我们的去路已经被两头狼封死,它们就是为了让河滩上的沙子陷住我们的脚。
“等下我说跑,你就往河里死命的跑,河边不深,咱俩到里面狼下不来。”我叮嘱着发抖的小母驴。
跑!我俩后蹄扬起高高的沙尘,一溜烟跑到浅水里,回头一看狼没有跟上来,只在河岸边盯着我们。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果然,饿急了的它们犯了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下水。
我见它们已经被水没到肚皮,就一个猛转身把前蹄踹到了老狼的腰上,那头狼立刻就躺进了水里。
年轻的狼想要从侧面偷袭我的肚子,我强壮的身体这时起了作用,它被我一侧身压到了水里,在水中它的爪子抓挠着,我挣扎着站起来就是一顿乱踢,扑腾了好一阵,水下的狼终于没了气了。
蓝脸被擒
经过了昨天的搏斗,小母驴已经深深的爱上了我。我俩吃着深秋里还没干枯的草,商量着私奔去哪里。我正美滋滋的想着以后生两头小毛驴过幸福日子,就看到远处我的主人蓝脸和一群人走了过来。
本来我想跑,结果看到有几个猎户装扮的人揣着枪,我可不想做什么亡命鸳鸯,就老老实实等着蓝脸走过来,给我套上了绳套。
“嘿!这狼是驴踢死的?”猎户从河边拉出了两头狼的尸体,一脸兴奋地说:“这下好了,咱能交差去了!”说罢另一个猎户心领神会,在狼的身上开了两枪。
奶奶个熊,这是要抢我的功劳啊。蓝脸和村里人也不干了,两伙人开始吵起来。
我是谁,我是堂堂西门闹!照着猎户,转身就是一飞踹,你就跟领导说你跟狼英勇搏斗,被狼撞掉了一口牙吧。拜拜!
转眼到了1955年开春,跟我同年出生的蓝解放也长大了,脸上那块跟他爹一样的蓝色胎记成为了同龄人嘲笑的对象。
我的那两个亲生孩子,西门金龙和西门宝凤长得更大些,每天和隔壁家的黄互助、黄合作在一起打闹。孩子们那里懂大人的愁啊,我每天陪着蓝脸,知道他时刻惦记着家里的土地呢。
今天家里来了个庞虎的人,据说是志愿军英雄,因为打仗丢了半条腿。
庞虎是来感谢蓝脸的,去年冬天他老婆临盆,我和蓝脸在路边碰到了这个女人。时间紧急,我驮上她就跑,跑得半条驴命都要没了。
今天,庞虎和她老婆抱着大胖小子来感谢我们,我也骄傲得不行。
好事成双那都是扯淡,我还没舒服多久,洪泰岳那烦人的家伙就带着一帮人进院子了。
大家听我讲过蓝脸的脾气,那也快跟我这头驴差不多倔了,说啥也不入社。结果大过年的一帮人又是一顿瞎折腾。
时间过得很快,转而过了七年,这七年蓝脸依旧单干,我也乐得忙活。
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本来不用下地干活的我,被吵闹的声音吵醒了。一帮人冲进西厢房,把蓝脸给绑了出来,还给插上了一面白色的小旗子。
这时有人过来牵我,他很有经验,拽着我嘴里的嚼铁不让我挣扎。女主人迎春说要替我去,但是这伙人仗着人多哪管那些事情,蓝脸和我就这样被挟持着走出了家门。
我们路过了西门家的祖坟,这里竟然有一伙人在扒我家的祖坟!我忍了,可是转眼我看到了我曾经的老婆西门白氏,她从看坟的屋子里跑出来拦着那些人。
看着她被一下扯到地上,我哪里还忍得了?一声大叫,我踢倒了一个高大男人,在人群里一顿闹腾,见拆坟的人散了,我转身朝着黑黢黢的森林里跑了。
驴生恩怨
这之后的两天,我都在野外闲逛,有两次饿了就偷偷靠近村子抢了点牲口的吃食。
远处的平坦大路上开过来一辆车,突然朝我这来了。
车我见过,就在平路上厉害,到崎岖的路上不可能跑过我。结果这下完蛋了,这是个吉普车,跑土路比我还快。我西门驴这辈子不知道第几次了,又被一群人围住了!
吉普车上下来的人是陈县长,据说他还做过驴贩子。他小心翼翼的靠近我,掂着手里的豆饼,我觉得亲近,没有多少抵抗就对他低下了头。
真的不是因为豆饼,我发誓。
从这时候开始,我就被征用为县长的坐骑,专门带着他走访各个村庄,因为要去矿山嘛,车走不了。说实话,我给他当了挺久时间的坐骑,舒服得都快忘了蓝脸了。
县长的驴,大家得好好伺候吧?这就叫驴仗人势啊。
我和蓝脸前两天遇到了,他看到我一下子就红了眼睛,挑子扔地上就给我抱住了。旁人拉他他也不走。
陈县长好生安慰,说这是暂时征调,让蓝脸不要急。蓝脸被几个干部拖到一边,我就跟他分开了。好景不长,就在今天,驮着县长的我被一只野兔子吓了一跳,脚一崴踩到了一条石缝里。
这群人想给我推出来,咋可能推出来,卡进去的又不是他们的腿。咔叭一声,我感觉到我的腿断了,剧痛让我挣扎着把腿拔了出来,又因为站不稳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群人看我没法走路了,就把我扔在了路边。
这时我突然看到蓝脸从远处山路跑了过来。他一见我伤成这样子,抱着我就大哭起来。
边上有人说,这驴肥啊,你把它卖给供销社吧,蓝脸站起来张口就骂:“放屁!你的腿坏了你也卖吗?”
边上的人也来了火气:你会不会说人话?你这破驴跟人比,疯了?
蓝脸用自己的衣服给我包扎伤口,我和他就这样慢慢的下山朝家走。
这一路走得不容易啊,离家远,又赶上天气热,没多久我的伤口就溃烂了。我俩狼狈的不行,又饿又累,真是一朝得势一朝失势不能比。
我心里没有什么怨言,蓝脸他能这样照顾我,我心里也默默掉眼泪。
我俩路过一个小村子,村民正在分包子,但不给蓝脸吃。蓝脸急了:“我可以不吃,这驴可是驼着县长受伤的,算工伤,你们得给驴处理伤口!”
这群人想了想就给我截断了腿,包扎好了,蓝脸一口气终于放下,就晕了过去。
后来我俩回到了家。我还是坚持下地,蓝脸学着别人做假肢给我也做了一条。
我当年救了蓝脸一命,蓝脸现在还给我了。
我们干活慢了点,但是蓝脸勤快,我干不了的他干。我以为我就会这样老死在西门屯,但是过了两年,一场大饥荒席卷了这片土地。
那天早上一群饿极了的人闯进了院子,绿色的眼眸闪动着邪火;“把粮抢走!还有那头驴!”我因年事已高而精神恍惚,只觉得脑袋一沉,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看向天空。一群人一刀一棒的打在我的身上,我脑袋里满是那时候蓝脸救我的样子。
他那时候饿晕过去,也没吃他们一口包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