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交媒体日益渗透进现实生活的当下，大家能否想象，若自己的社交账号被别有用心之人入侵，会产生怎样灾难性的后果？ 2015年，英国女孩考利的母亲刚刚去世，她去看望母亲生前的朋友，两人约好一起悼念母亲，期间偶遇朋友的侄子，一位名叫马修.哈迪的男人，一面之缘而已，谁知转天马修能在脸书上给她发消息，内涵其和亡母这位78岁的朋友有染。 


马修.哈迪 为了让考利彻底社死，马修又伪造假身份，给考利的好友们挨个发私信，说她和她们的丈夫、男友发生了不正当性关系。 马修因为精准掌握了考利的个人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家庭住址、工作单位、孩子的学校等等等等，谎话说的言之凿凿，朋友们信以为真，纷纷怒斥考利，并与之绝交。 谣言散步5年之久，最后其工作所在健身机构的学生和老板都知道了，饭碗差点不保，也报过警，但警方只建议她将马修屏蔽，却不予立案。 一位青春正好的女子，从此变得精神脆弱，终日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工作之外，不敢出门，也不敢搬离原籍，怕马修变本加厉。 模特佐伊，在2018年被盯上，马修先是冒充摄影师，在Snapchat上给她发老掉牙的劈腿谣言；后用不同的号码，疯狂给她打电话，电话通后，什么也不说，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吸声；最后在网上假装佐伊男友的父亲，和十几岁的女孩调情，如此败坏长辈的声誉，佐伊羞愧难当。 


 因为压力和恐惧，佐伊整日以泪洗面，因担心马修会再找上门，她甚至在床头放了一把武士刀，一有动静就握刀起身。 舞蹈演员ABBY，在2019年被盯上，马修先是在网上找到她的私密照片，然后拿着照片冒充她，和其同事开黄色玩笑，最后对陌生人广而告之，ABBY能提供性服务。 一番操作下来，男友抛弃了她，亲友屏蔽了她，工作上的合作伙伴也疏远了她，正常生活被搅的支离破碎，ABBY后来得了偏执症，怀疑生活中每一个人都是骚扰者，对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 


 总结起来，马修对女孩们的作案手法基本相似：先在社交媒体上和受害人套近乎，掌握基本信息和近期行踪后，伪造受害人账户，假扮其联系亲朋好友，散播黄谣，完成“赛博谋杀”后，再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联系受害人，并以一句“宝贝，跟你说个秘密（秘密就是他造的黄谣）”开头，和受害人打起旷日持久的心理战。 三个女孩的遭遇，只是冰山一角，事实上在英国被马修网络跟踪、造黄谣的受害者，有近100人；涉案的时间，也不是移动互联网大爆发的区区这几年，事实上早在2009年，在脸书刚刚兴起、在马修的学生时代就开始了。 Netflix近期出品的纪录片《跟你说个秘密：网络跟踪狂马修·哈迪 》，聚焦的就是这起时间跨度长达十几年的网络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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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在此案中受伤” 时间退回到14年前，在同班同学NINI的眼中，马修不过一个从不参与社交、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科技男，她怎么也想不到，他能跟踪她，还能假扮成陌生人申请成为她的好友，然后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你男朋友劈腿了，对象是你母亲”，并把这种无稽之谈发给同学们。 同学们也受到过类似的骚扰，于是团结起来，揪出这个躲在网线背后的真凶，并警告他“滚开”，但到2010年，NINI的母亲去世，马修竟恬不知耻的再次联系她，“你的母亲一直婚内出轨，你父亲忍气吞声多年了”。 NINI忍无可忍，多次报警，却一次都没有被认真对待。 


 AMY，马修的同校同学，初被跟踪时，是2013年，那时她才16岁，在诺斯维奇镇的一家修车厂打工，每天接到马修60个电话，还不时收到他监视的短信，“你衣服的颜色很好看，你的洗车技术有待提高”等等等等。 AMY惊慌失措中联系警方，警方将电话号码输入系统，明确无误显示为马修，但因为他没有监视外的进一步违法举动，所以警方也只能给予其不准再联系AMY的限制令而已，这根本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 后来马修再跟踪，AMY再报警，反复多次，警方依旧无力处理，以至于到最后，AMY抑郁症和焦虑症发作，每天需要靠药物维持生活，“我人生中20多岁这几年就这样被浪费掉了”。 


 马修的无差别“赛博谋杀”，还包括一位学生时代曾真心帮他打过抱不平的人，吉娜·马丁(Gina Martin）。 “他把账号的个人资料伪装成我去加别人，然后散播谣言，每天醒来，我都能看到有人问我，‘嗨，这是你吗？这人刚刚加了我。’ ” 和老同学们交谈后，吉娜知道真凶就是马修，她向柴郡警察局举报，警方倒是逮捕了他，但到诉讼环节，英国皇家检查署却拒绝提交此案，理由是：没有人在此案中受伤。 


 这些案子里，官方之所以态度消极，一方面，因为马修的行为没有造成任何物理上的实质伤害，精神方面的伤害难以鉴定、量化、定罪；另一方面，因为马修匿名作案，调查取证相对困难，且马修身为网络跟踪老手，同时拥有多个社交媒体账号，同时伪造多个IP地址，没有完整证据链，明明知道他是凶手，也不能将其绳之以法。 这，无形中助长了马修嚣张的气焰，后面逐渐开始将魔爪伸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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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2020年，有受害者眼见法律保护不了自己，只好主动出击，方法就是拿起砖头，砸碎马修家的玻璃。 这次，是他母亲主动报的警，在柴郡警察局工作了22年的警察凯文·安德森（Kevin Anderson）一番调查下来，发现马修才是真正的的侵害者，进一步归纳整理，警察系统里竟然有他超过100条的犯罪记录。 冷冰冰的数字背后，是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善良的凯文再也坐不住了，他主动请缨，誓要将马修绳之以法。 “我们需要试着让受害者安心”。 


 第一次上门搜查，马修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只搜出一台平板电脑、一台阿尔卡特手机，一个宽带路由器和一个手机卡板，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在监视或联系受害人。 审问环节，马修只承认2013年以前对同学的骚扰，对现在的犯罪事实，一概“无可奉告”，甚至贼喊捉贼，说自己是拜《卫报》当年的报道所赐，被人冠以“跟踪狂”的名字生活至今，也是受害者，不但母亲的房产被人砸的稀碎，还有人用他的路由器访问网络，用他的名字建立账户并进行网络骚扰。 都知道是谎话，但苦于没有证据，凯文只好再一次将他放了。 不过，俗语说的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马修随后在伪造的考利账户里，上传了一段视频，视频开头不小心拍到了自己的正面，哪怕只有一闪而过的一秒钟，还是被考利眼尖的朋友发现了。 


 另外，马修近来的受害人里，有一位名叫LIA的女孩，从前在律所做过助理，她充分发挥职业优势，按照上呈法庭证据的模式，将自己搜集到的所有证据建立了一个文件夹。 每个假账户的截图，每一个假账户的主页信息以及他使用的每一张照片，都被LIA分门别类、条理清晰地整理好，共有700多页，这些信息，在电信部门的数据支持下，在马修的手机里，一一都能找到出处。 这一次，在如山的铁证面前，马修知趣的认罪了，毕竟，按英国法律，开庭前认罪，可以减刑25%。 


自闭是病但不是逃脱罪责的借口 然而，就在女孩们翘首期待迟到已久的正义时，马修的律师却提交了一份可以减轻他罪责的文件——马修患有自闭症和学习障碍的法医心理学报告。 “马修并不明白他自己在做什么，他的本意并不想伤害别人，他是一个极度孤立的人，一个人呆在公寓，没有工作，没有朋友，也没有很多钱，他想和别人建立联系，但当别人不想跟他做朋友时，他就会生气，于是在网上泄愤。” 这么说，马修的作案动机也就能解释的通，但如果因此把自闭症看作一个框，什么脏烂贱的罪状都往里面装，那么是不是助长了公众对自闭症的刻板印象，进而对其他遵纪守法的患者造成不公呢？ 


 自闭症本是一种系统性神经发育障碍，依据症状的不同现已被学界划分出多种类型，如传统意义自闭症患者，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自闭症系谱障碍等等。 他们有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缺乏基本的社交驱动，常伴有语言发育和智能障碍；有的天赋异禀，不过只跟欣赏其智力的人进行互动；有的心智化失败，无法理解社交信号进而做出正确的社交反应，比如分不清批评和嘲笑，只一味认为自己被排挤；有的只是镜像系统破碎，无法与他人产生情感共振，情感冷漠、缺乏同理心而已。 


 由此可见，自闭症和犯罪并不存在必然联系，但自闭症患者面临一些特殊的人际挑战和困难，这可能增加他们参与犯罪的风险。所以，问题的关键是，马修对自己的行为到底理解多少？ 据马修学生时代好友的回忆，当年还没有被诊断出自闭症时，他遭到社交排斥，也曾努力压制过自己，甚至一度失去自我。后来，他满腔愤怒，选择的报复对象，却不是排挤捉弄他的同学，而是素昧平生，但是比他更柔弱的女性，看来，他是懂得趋利避害的。 另据受害者们的讲述，当黄谣散布得逞，他知道嘲笑她们；得知LIA找到证据，他会发信息“祝你成功证明我是谁”。如此“得体”的回应，他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所以，最终法官并没有网开一面，而是判了他9年监禁。这样的量刑，比起之前只有0.1%跟踪狂被定罪，且平均监禁期大约只有13个半月的刑期，已经是顶格处理。 


 案件至此尘埃落定，但其留给世人的反思却并没有停止——  6park.com
比如，对个人隐私在社交媒体上的展示，我们的态度，能否更谨慎一点？ 比如，有关隐私侵犯、精神伤害等方面的法律法规能否更健全一点？  6park.com
比如，对于类似自闭症这类容易增加犯罪风险的疾病，舆论的宣传、社区的支持，能否更多一点？  6park.com
比如，对待与众不同、对待社会主流评价体系中的“失败者”，我们能否多一点允许与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