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王去世后，夫人息媯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熊囏(jiān）和熊恽[1]。熊囏居长，所以先继承了王位，是为堵敖。堵敖三年时[2]，想杀弟弟熊恽，熊恽被迫出逃随国避难。后来，在随人支持下，熊恽成功反杀了堵敖，篡位自立，是为楚成王。[3]
表面看来，这是一场楚成王弑兄篡位的内乱。
然而，楚文王灭息国、强占息妫为妻是在公元前683年，所以他的大儿子熊囏即位时最大不过八岁；楚成王当然就更小了，出逃随国时应该还不到十岁。不满十岁的幼童，竟然能躲过国君的重重追杀，甚至还能煽动其他诸侯来帮自己篡位，听起来楚成王就像是一位天才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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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实际上，无论是熊囏还是熊恽，都是楚国内部权力斗争的棋子，生死任由他人摆布。楚成王能成功篡位，大概率是以令尹子元为首的政治势力在这场权力斗争中获胜，成功篡夺了政权。也因如此，楚成王执政前期，楚国国政牢牢掌控在令尹子元手中。
子元是楚文王之弟，长期大权独揽之后，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他贪图嫂子息妫美色，一度强行入住楚王宫，想强占息妫。此时，楚成王已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但惧于子元权势，丝毫不敢作声。
公元前664年，实力雄厚的若敖氏家族奋起反抗，杀死了子元，这才终结了子元之乱。如果不是若敖氏还能制衡公室，子元之乱会给楚国带来多大祸患，实在难以预料。此后，楚成王就任命出身于若敖氏的子文（斗谷於菟）为令尹，让楚国重新回到了正轨。[4]
此时，春秋第一霸主齐桓公正高举“尊王攘夷”大旗，开始称霸东周。
早在熊渠时代，楚国就自称蛮夷；楚武王时期，楚国又自封为王，事实上独立于周王国体系之外；楚文王之时，楚国已踏出南阳盆地，频频威胁到中原列国。
齐桓公大肆宣扬“尊王攘夷”，无疑是将矛头对准了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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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楚争霸早期，双方并没有直接交手；楚人只是多次入侵中原诸国，试图破坏齐桓公的称霸。公元前656年，在忍耐了多年之后，齐桓公终于联合中原诸侯国集体伐楚，迫使楚国在召陵（今河南漯河市郾城区南）签订和约，答应向周王室进贡。[5]
表面看来，楚成王这次是向齐桓公低头了。
然而，召陵之盟是中原诸侯与楚大夫屈完达成；齐桓公甚至连楚成王的面都没见着，就同意议和了！由此可见，这次齐桓公伐楚，更多的是虚张声势、虎头蛇尾。
中原霸主的外强中干，楚人当然看了出来。召陵之盟的次年，楚国令尹子文就亲率大军，将齐国盟友弦国给灭了！[6]
从此后，每一轮齐、楚对抗，表面上都是齐国嬴了，可实惠却让楚国得了：楚国不但趁机大力扩张土地，还让中原诸侯内部不断分裂，极大地消耗了齐国实力。所以说，齐、楚争霸，是齐国得了“面子”，楚国却得了“里子”。
楚成王即位之初，楚国刚走出南阳盆地，中原诸侯大多与楚国为敌；可当齐桓公去世时，楚国已在中原彻底站稳了脚跟，不但与诸多中原诸侯来往频繁，甚至连周王室都开始暗中与楚人合作了。
由此，在成功熬死了春秋第一位霸主后，楚成王也有了称霸东周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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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宋襄公也因成功平定齐国内乱而自信心高度膨胀，试图填补齐桓公死后的空白，成为新一任东周霸主。楚成王则借机狠狠地戏弄了不自量力的宋襄公：先是在盂地（今河南睢县）盟会上挟持了宋襄公[7]，后来又在泓水（今河南柘城北）一战击溃了宋军，将宋襄公的称霸美梦彻底打碎了[8]！
郑国、卫国、鲁国、陈国、蔡国等等纷纷投入了楚国怀抱，宋国也惧于楚国实力，被迫向楚国低头。
楚成王的称霸，似乎只差一层窗户纸！
可就在此时，楚成王的荒唐之举，让他的称霸梦想瞬间破灭。
泓水之战后，楚成王撤军经过郑国，郑文公夫人芈氏与姜氏特地赶往柯泽（郑地）慰劳楚军。楚成王极为高兴，命人将俘虏与杀死敌人的左耳展示给郑文公夫人看。次日，郑文公又将楚成王迎入国都，以君礼隆重款待，以感激他救援郑国。宴会结束后已是夜晚，芈氏又带着两位姬姓之女将楚成王送回了军营。其后，楚成王就将两位姬姓女带回了楚国！
当时礼节，妇女迎送都不应走出房门，有战事时甚至连妇女用具都不能触碰——楚成王如此作为，已严重违礼！
郑国大夫叔詹就十分气愤地说：“楚王恐怕要不得善终了！施行礼仪最后连男女都无区别！男女无别不可以认为是有礼。楚王怎么能善终呢？”[9]
楚国实力虽大，可楚王行事却如此无礼，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当上霸主？
错过了这次绝佳的称霸良机后，楚成王又迎来了第三位争霸对手——这就是曾经路过楚国，受到楚成王热情接待的晋文公。
晋文公回国后一年，就抓住时机，帮助周襄王平定了姬带之乱。[10]成功平定王室内乱，让晋国在东周的地位大大提升。眼见晋国有称霸实力，宋人果断地背叛了曾经的死敌楚国，投向了晋国。
东周诸侯国大半都已降楚，唯独宋国降而复叛。于是，公元前634年，楚成王派大军前往围攻宋国，宋人立即向晋求援。[11]
由此，引发了楚成王与第三位竞争对手晋
文公的争霸大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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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名将先轸指挥下，晋人并不急着与楚军正面决战，反倒是不停地利用各种小伎俩分化、孤立楚国。见晋人如此难缠，楚成王心虚了，主动退回楚国，并严令令尹子玉赶快撤军。可刚愎自用的子玉顽固地抗命，坚决要寻晋军决斗。
最终，楚、晋双方在城濮（今山东鄄城临濮集）展开决战，楚军遭遇大败，晋文公一战而成东周霸主！[12]
公元前627年，晋文公去世，年仅四十四岁。[13]此时，楚成王虽已五十多，但身体仍然健健康康。与人生第三位对手的争霸决战虽然失败，楚成王却在寿命上赢得了彻底胜利。
可惜，“方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公元前626年，太子商臣得知楚成王有意更换太子，毅然发动政变，派兵围困楚成王，逼他自杀。当了一世枭雄的楚成王，可怜巴巴地向儿子请求吃完熊掌再死，却被无情地拒绝。在儿子威逼之下，楚成王只能无奈的上吊自尽了！[14]
这一年，刚好是他执政第四十六年。楚成王四十六年的执政生涯里，先弑兄篡位，前后熬死了两位春秋霸主，还戏弄了一位“准霸主”；如此神奇的经历，在历史上可谓是独一无二。可到头来他还是没能善终——弑兄篡位又被儿子杀害，难道这就是天道循环？


[1] 《左传》“熊恽”作“頵(jūn）”。
[2] 按《史记》记载为“庄敖”五年；但由于《史记》记录楚文王在位时间少了两年，所以“庄敖”被杀之年应该是在三年，而不是五年。
[3] 《史记·楚世家》
[4] 《左传·庄公二十八年》、《左传·庄公三十年》
[5] 《左传·僖公四年》
[6] 《左传·僖公五年》
[7] 《左传·僖公二十一年》
[8] 《左传·僖公二十二年》
[9] 《左传·僖公二十二年》
[10] 《左传·僖公二十五年》
[11] 《左传·僖公二十六年》
[12] 《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13] 《左传·僖公三十二年》；另，按《史记·晋世家》记载，晋文公去世时七十岁，与《左传》及《国语》记载不符。
[14] 《左传·文公元年》




——完——

作者 |欲云：喜欢历史的理工男，现居湖南


图片 | 来自网络，
欲云谈史论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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