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关东大地烟尘四起，遍地都是绺子，骑着大马吃饽饽的胡子啸聚山林，为祸一方。
如果要问一个胡子：“什么时候最快活？”
十有八九会回答：“砸窑之后最快活。”
为何？因为砸窑之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围窑是乡下的地主老财为了抵御胡子所修建的堡垒，兼具生活与战斗功能，里面存有大量财富。而且不但有白花花的银元，还有俏生生的红果。
砸响之后可以吃到烙饼、白面条、粳米干饭，更是杀猪宰牛，在院子里架起大锅煮肉，放开肚皮猛造——平时窝窝头就咸菜，这可算是接大馋了（参见小编之前发的《旧时东北绺子里胡子吃什么伙食：平时窝头咸菜，砸窑后当场解大馋》）。
不但口腹之欲可以得到充分满足，同时也可以享受剥夺他人产生的快感。
但是，如果要问一个胡子：“最怕干什么？”
那么回答是：“最怕砸窑” ……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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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地主老财的围子，除了一些不堪用的软窑之外，基本有条件的都会修建硬窑，也叫“响窑”，即三五米高的围墙，配合四个转角子（炮台），有二三十个炮手在上面架起快枪防守。
这些炮手很多都是猎户出身，平时在东山里（长白山）遇到野猪、熊瞎子都不打怵，枪法不说是百发百中，那也是百步穿杨。
绺子攻打围子大院是在外头，是明处。而炮台上的炮手却是在里头，是暗处，可以屏气凝神的瞄准，一枪揭一个脑壳绝非难事。
更不用说围子外面还会有地枪、陷坑等机关埋伏，以血肉之躯硬扛着砸窑，无异于拿人命来填。
所以对于没有重武器的绺子而言，砸响窑基本就是等同于噩梦。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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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胡子真的愿意付出人命冲到墙根下，也只能是望墙兴叹，毕竟没法指望一群乌合之众可以架起长梯蚁附攀登。如果围子的高墙是夯土材质，那么还可以试试挖墙根。但要是遇到全砖材质，那可就抓瞎了。
所以，砸窑更多时候还是依靠阴谋诡计，比如收买里面的长工、炮手等，甚至还有收买姨太太的。比如民国十二年（1923年）吉林宽城子一带的李家大院被报号“六里六”的胡子砸响，就是因为胡子与老地主的三姨太连旗（合伙）。
三姨太名叫“虎丫”，纳进门的时候李老太爷就已经是老迈不堪，于是虎丫就与自家雇佣的一个姓葛的炮手搭了勾子。
为了两情久长，于是倒反天罡，与六里六内外勾结，深更半夜虎丫端着洋炮把守门的给插了，趁机打开大门——砸窑成功，轰动一时。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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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当然，李家大院那种情况毕竟比较特殊，绺子也不能指望每个硬窑里都有一个虎了吧唧的姨太太可供连旗。
但是对于一个绺子而言，不砸窑又是不行的：没砸过硬窑的绺子就打不响排号（名头），腰杆挺不起来，是软子，人臭、管窄、局黑，招不到人最后就散花了。
更不用说硬窑还是一块肥美的大肉，里面有丰厚的收益在搔首弄姿的诱惑着他们。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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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三室之内，必有遗贤”，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一个大才，比如——穿山甲。
话说在日俄战争之后，小鼻子战胜了大鼻子，夺取了东北一带的丰厚权益，其中就包括煤炭开采。很快日本人就从关里大量招工，在抚顺、西安（今吉林辽源）等地采挖煤炭。
在宣统二年（1910年）有个名叫刘满柜的山东烟台人，闯关东来到东北，然后被日本人忽悠进了西安正边煤矿当矿工。
因为刘满柜念过两年私塾，会些算术，所以被分配学习一个技术工种——井巷掘进与支护，简称“井巷工程”。
简单来说，就是在矿井里面负责加固采挖的巷道，以避免出现坍塌。
刘满柜在正边煤矿足足干了三年，钱虽然赚到了一些，但命也差点搭上——某天发生瓦斯爆炸，闷在里面四十多号人。
这一天本应是刘满柜当班，只因吃西瓜跑肚窜稀，才临时串班。
矿难事件发生之后，刘满柜除了为工友伤心之外，也后怕得腿肚子转筋，索性拍拍屁股找机会走人，去吉林农安一带投靠表兄弟。
结果到地方了才知道表兄弟已经落草，阴差阳错之下把他也拽了进去。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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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刘满柜所在的绺子，大掌柜的报号“占北原”，规模可不小，有三百来号人。他在里面就是崽子，平时要负责看冷子（放哨）、飞叶子（送信），啃富（吃饭）在后、压火（打仗）在前，处于生态链最底端，四梁八柱的腿毛都摸不上边。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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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年（1914年）秋天，占北原的绺子与德惠大房身一带的刘家大院结下了死仇。
一般地主老财不会与胡子搞得太僵，毕竟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但这个刘家大院不一般，人家是“红窑”——在院子里升起一面火旗，这是对胡子的挑衅，也是对自身实力的充分自信。
当然，刘家大院也确实有挑衅的资格：雇佣的炮手有三四十人，一水儿的快枪，甚至还有五支日本的金钩步枪。围墙更是全砖材质，将近五米高。
就这武备，简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话说这年秋天，占北原的绺子马队从旁路过，大道距离围子有三百米远，原本是两不相干。
但刘家大院豪横惯了，绺子马队都是绕着走，即使是走这条大道也得事先打招呼借道。
这次见占北原的马队竟然直接就走这个大道，成何体统？
恼怒之下，刘家老三在炮台上用金钩步枪“啪——啪”连开两枪。
不得不说，金钩步枪作为三八大盖的前身，确实好用：精度高、射程远。
这一点，占北原绺子里的二当家——翻跺（军师）深以为然，毕竟他用小脑瓜亲自体验过了。
同时也坐实了翻跺专业能力有待提升的问题，竟然没卜算出来今日有此一劫。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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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虽然翻跺的专业能力确实拉稀摆，但再怎么说也是二当家，这是把绺子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不用说这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此仇要是放任不报，那么就可以直接拔香头子了（散伙）。
所以占北原歃血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然后，占北原的绺子就与刘家大院彻底杠上了。
但是志气归志气，现实归现实：面对刘家大院坚固的围墙、高大的炮台，以及炮台上密布的枪眼，属实是满满的无力感。
掐灯花（趁着夜晚砸窑）连压三次，都是无功而返，还白白抻了四张条子（损失四人）。
在撤回老巢之后，绺子上下都弥漫着挫败的气息。关键时刻刘满柜挺身而出，找到大掌柜的占北原，给出了一个主意：挖地道！
然后就被占北原赏了一个大比兜：“他酿的是不是以为就你传快（有心眼），别人都是空头（傻子）？绺子支不开局（遇到困难）也轮不到你个崽子（小喽啰）上托（出头），滚一边拉去！”
东北这边是黑土地，土质与关外某些地方完全不一样，挖地道那是自寻死路——前边挖，后边塌。
挨了打的刘满柜也不多废话，趁着晚上时间拉着表兄弟不声不响的就打造了三米长的样板间，板材立柱支护嘎嘎专业，根本就不用担心坍塌的问题。
等到占北原被请到样本间参观之后，马上给刘满柜揉了揉脸，然后亲自端着浆门子（酒壶）把浆捏子（酒杯）倒满……
05
这一天凌晨时分，刘家大院西北角的马棚拱起了一个土包，然后四边翻花，出现了一个地下洞穴，里面灰头土脸的钻出来一个人影，紧接着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魔鬼悄无声息的爬出来。
出其不意之下，里打外别，刘家大院就这么被砸响了。
三十多个炮手，除了见势不妙主动投降的十几个之外，尽数被插。至于刘家的男女老少，更是可想而知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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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北原的绺子在刘家大院杀哼瓜（猪），宰叉子（牛），搬浆子（喝酒）、漂洋子（吃饺子），烙了一摞摞的翻张子（油饼），煮了一锅锅的挑龙（面条），可算是过大年了。
各种财物足足拉了二十挂大马车。
等到邪虎子（保安团）赶到的时候，早已经是胡去围空——围子里的正房刚刚烧塌架。
刘满柜一战成名，成为绺子当中炽手可热的红人，直接从崽子升为大炮头——原来的炮头自甘让贤。
在绺子当中除了大掌柜之外，就是四梁八柱，其中炮头是里四梁之一，地位从来都是排前三，属于武力担当。
虽然有的绺子翻跺（军师）是二当家，但如果大掌柜的折了，那么继任的必须是炮头，也只能是炮头。
刘满柜成了大炮头，那么自然得有报号，否则名不正，则言不顺。鉴于他是在这刘家大院挖地道起势的，于是报号“穿山甲”。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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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在“穿山甲”名动方圆五百里之后，使得各个地主大院无不人心惶惶，对于坚固的围墙、高大的炮台都有些不自信——挖地道砸窑，这玩意属实是犯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