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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894年农历五月初一，李鸿章收到朝鲜政府的电报，顿时皱起了眉头。
电报说，今年正月朝鲜爆发了“东学道”组织的大规模民变，民众多达数万，号称“东学军”。
朝鲜官军几次交战都被大败。
四月廿八日，“东学军”攻占了朝鲜李氏王朝的“龙兴之地”——全州，大有继续向首都汉城进军之意。
请求大清赶紧出兵帮忙。
朝鲜军队战斗力极差，李鸿章很清楚，一点都不意外。
可老李怕的是，这事儿很可能又会把日本牵扯进来！
说起来还得追溯到十二年前......


02


那是光绪八年（1882年），朝鲜的禁卫军因欠饷发生兵变，汉城大乱，日本以“保护侨民”为由趁机派兵，企图把手伸进朝鲜。但因为大清出兵，日本没能达到目的。
事后，李鸿章为了息事宁人，和日本签订了《天津专条》。
这个条约虽然明确朝鲜是大清藩属，但也对日本做了让步——
大清承诺日后在朝鲜使用军事力量时，会提前告知日本，同时承诺如果日后朝鲜发生变乱，影响到日本侨民安全，日本也有权出兵朝鲜保护侨民。
所以，现在大清只要出兵朝鲜，日本肯定会以《天津专条》为依据，也出兵朝鲜。
到时候，两国军队相遇，稍有不慎，就会擦枪走火。
今年正是老佛爷的六十万寿，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日子口打仗啊！


不出兵呢？也不行。
“东学军”可是打着“驱逐倭寇”的旗号，一旦让他们打进汉城，日本侨民安全肯定要出问题，到时候日本正好趁机大举出兵，那不等于眼睁睁把朝鲜让给了日本？！
横也不行，竖也不行，怎么办？
思虑再三，李鸿章想出了一个办法：少派一些兵去，以免“刺激”日本，尽快帮朝鲜平定“东学军”之后就赶紧撤回来。
得到光绪批准后，五月初三，李鸿章命令淮军嫡系大将——直隶提督叶志超，会同太原镇总兵聂士成，率淮军2500人从天津登船，经海路直奔朝鲜。
五月初六，淮军在朝鲜牙山登陆，驻屯在忠清道的牙山县一带。
牙山位于全州通往汉城的大路上，清军的目的就是堵住“东学军”进攻汉城的道路。
同时，北洋水师也奉命派出三艘巡洋舰停泊于牙山海面，以策应驻牙山的淮军。


李鸿章又电告大清驻日公使汪凤藻，让他跟日本政府说明这次清军前往朝鲜是应朝鲜的邀请协助平叛，并不针对日本，搞定“东学军”就马上撤兵，让日本方面千万别“误会”。
然而，根本就没有什么“误会”，日本其实早就在等着大清出兵了！
这十二年来，日本没有一天不在谋划对大清发动全面战争，没有一天不在做梦夺取朝鲜和台湾！
只是因为实力上和大清还有一定的差距，尤其是海军实力比不过大清，所以一直在猥琐发育。
为了扩充海军，明治天皇连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皇后甚至把自己的首饰都给卖了。
现在日本的海军实力已经反超大清，陆军水平更是完胜大清，多年来的谋划终于可以变成现实了！



04


当然，对日本来说，还不是最理想的开战时间，因为日本向英国订购的两艘12000吨级的超级铁甲舰刚开工。
两艘铁甲巨舰没有开回来之前，日本海军对北洋水师并不是稳赢的节奏。
但“东学军”的突然兴起，让日本不得不把开战的时间提前，因为日本人也知道，今年是清国皇太后的六十万寿，清国必然不愿意打仗，这可以让日本占得战争的先机。
错过了今年这个机遇，下一次的时机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万一清国又大力购买军舰，海军实力再次增强，那就不好打了。
毕竟清国的财力物力远超日本。
因此，在叶志超部还没登船之前，日本内阁已经召开紧急会议，决定迅速进入朝鲜，控制各个战略要地，准备对清国开战。
叶志超的两千五百人刚到牙山，日军的一个8000多人的混成旅团，已经在仁川登陆，并迅速抢占了汉城。
与此同时，日本海军出动了8艘战舰，部署在仁川海面，牢牢控制住了仁川港。
日清两军距离不过几十公里，随时擦枪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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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年夏清日两军在朝鲜的形势





05


李鸿章听到日本已大举出兵的消息，顿时慌了手脚。
他第一反应是去找日本公使，好好“沟通”一下。
可原任日本公使桥口直右卫门去年年底已经回国，新任公使一直也没来。
面对李中堂的质询，小村寿太郎一推六二五，说：我就一临时代理，不清楚情况，也做不了主，有什么事儿您去问日本政府吧！
在日本公使馆吃了瘪，老李跑去英俄公使馆，请两国公使“妥为调停”。
但英俄两国公使也是一番敷衍，打哈哈。
就在老李感到万分焦躁之时，突然从朝鲜传来了消息：“东学军”领袖全琫准眼看日清两国已经出兵干涉，为了朝鲜民众免遭外国军队的蹂躏，主动放弃进军汉城的计划，同朝鲜政府进行了谈判。朝鲜政府全部接受“东学军”的各项要求，全琫准率军撤离全州，“东学军”大部分也已解散回家。
老李赶紧电告汪凤藻，让他找日本政府，说朝鲜内乱已经平息，大清将迅速撤兵，请日本也同时撤兵。
日本就是要挑事儿，他们会撤兵吗？
结果毫无意外，日本方面以“为防东学军卷土重来，日军需留驻朝鲜保护侨民安全”的借口给怼回去了。
不但不撤兵，还要继续向朝鲜增兵。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老李惯常使用的外交手段已经基本宣告失败了。


06


按说，事情到这一步，战争显然不可避免了。
大清最合理的做法，应该是迅速向朝鲜增兵。
然而，老李却不但不增兵，反而以“力避冲突”为由，在五月廿三日下令驻泊在牙山海面的北洋水师三艘巡洋舰全部撤回威海。
如此奇葩操作，不但让光绪大为恼火，下旨申斥，要他“明白回奏”，甚至就连老李的铁杆小弟叶志超也不淡定了。
叶志超发电报质问老领导：您把我们2000多号兄弟派来朝鲜，现在鬼子不断增兵，您要么赶紧派兵来增援我们，要么派船来把我们接回去，怎么反而把船撤走，难道让我们在牙山等死吗？


五月廿七日，李鸿章回奏光绪，陈述了一系列困难——
首先，北洋水师数年以来未增一舰，速射炮也是一门未加，技术上均已落伍。而日本已经反超大清，因此海上作战，大清将处于劣势；
其次，大清事前并无战争准备，军队分散各处，临时调兵事有不济，且军队质量参差不齐，真打起来恐怕难保取胜；
第三，一旦开战，军饷开支甚巨，但如今户部已是捉襟见肘，如果开战，军饷从何而出？
光绪更气了：上个月校阅海军的时候，你老李还信誓旦旦说“渤海门户已有深固不摇之势”，又说海军“俱臻精密”，这才过了一个月，怎么就海军各种不能打了呢？至加紧调集各方精锐赴朝鲜增援，以威慑日本。军饷的事，朕会责成户部准备二三百万两银子（杯水车薪）先应急。


07


到六月初十，日本向朝鲜派兵达到15000多人。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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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大举进入朝鲜


六月十二日，日本正式照会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说：“因清国有意在朝鲜滋事，伺后若有不测，我国政府不负其责！”
说白了，日本随时要开打了！
李鸿章再不想打也得打了。
六月十四日，李鸿章下令：
淮军大将卫汝贵统率淮军精锐——盛字营6000人，从天津出发；
记名提督马玉昆统率奉天防军2000人，从旅顺出发；
记名提督左宝贵率军3500人、奉天都统丰升阿率奉天防军15000人，从奉天出发。
共计13000人，入朝，计划抢占朝鲜北部重镇平壤，以防日军北犯中朝边界。


窝在牙山的叶志超也不能不管。
老李下令，从天津再抽调2500淮军，增援叶志超，这样牙山一带能有五千兵力，日军如果来犯，至少也能抵挡一阵，为援军入朝布防争取时间。
但是招商局已经无船可用了，老李只好临时重金租了三条英国商船帮忙运兵，同时又派出“操江”号武装运输船运送饷银和军械，跟随英国商船一起赴朝。
另命，“济远”号装甲巡洋舰和“广乙”号轻巡洋舰为船队护航。
可李鸿章完全没想到的是，船队刚一出动，日本人已经收到了消息......


08


原来，天津英租界，有家英国人的跨国公司——“松昌洋行”。
这家洋行里有个日本职员，名叫石川伍一。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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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间谍石川伍一


此人十年前来到大清，打着“游历探险”的名义到处乱逛，搜集大清各地地图和情报。
后来进入松昌洋行，以洋行职员的身份为掩护，重点搜集天津军械局、大沽口要塞和北洋水师的有关情报。
在他的收买之下，天津军械局的书办刘棻被策反，成了日本情报机关的“卧底”。
这次行动，就是刘棻告诉的石川伍一，石川伍一立即电报了日本。
而大清却对此一无所知！


六月廿二日晚间，两艘英国商船在北洋水师护航下先期抵达牙山。
刚登岸，一艘路过的英国军舰带来消息——日本海军舰队正在牙山外海搜索清军船队，很可能要发动偷袭！
负责指挥的“济远”号管带（舰长）方伯谦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因为此时“高升”号商船和“操江”号运输船还没抵达牙山，北洋水师主力又在威海没出来，自己孤军身处险境，这可如何是好？！
稍稍冷静后，老方马上命令陆军加快登岸速度。
六月廿三日凌晨4点多登岸完毕，老方不敢休息，马上命令两艘英国商船离开牙山，又下令“济远”和“广乙”升火起锚，沿着来路往回走，争取赶在日本舰队到来之前截住“高升”和“操江”，掩护他们返航。
到早上6点多钟，天大亮，“济远”和“广乙”航行到了仁川以西的丰岛附近海域，突然发现远方海平面有几簇黑烟。
方伯谦怀疑是日本舰队，马上命令做好战斗准备。
7点22分，双方距离接近5000多米，彼此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7点45分，双方舰队接近3000米，进入舰炮有效射程。
日本舰队司令坪井航三下令“吉野”号开炮射击。
这是甲午战争的第一炮。
中日甲午战争从此刻拉开了序幕......


09


小日本不讲武德，不宣而战。
方伯谦怒了，随即下令开炮还击。
一时间，丰岛海面炮声隆隆。
清日双方总吨位对比是3350吨对11100吨，火炮对比是6比38。
而且日本方面装备有速射炮30门，北洋水师则1门也没有。
实力如此悬殊，战局从一开始就是一边倒。
首先遭到围攻的是吨位较大的“济远”。
没多久，“济远”就连续中炮，幸亏德国造的装甲给力，才没有重伤。
但方伯谦看日本人火力这么猛，也腿肚子打颤，赶紧躲进了有装甲防护的司令塔里。


也有不怕死的——
大副沈寿昌一看管带这么怂，自己冒着密集的炮火指挥全舰，结果一发炮弹飞来，弹片击中沈寿昌头部，当场壮烈殉国。
二副柯建章马上接替指挥，结果又被弹片洞穿胸口，当场殉国。
大副二副相继阵亡，见习生黄承勋挺身而出，继续接替指挥，不久又被弹片打断胳膊，流血过多牺牲。
就这样，才打了半个多小时，“济远”号上官兵已伤亡57人，以至于舰炮都无法转动了。


方伯谦心态崩了，赶紧下令转舵高速撤离战场。
坪井航三岂肯放过？
下令“吉野”开足马力穷追不舍，誓要干沉“济远”。
“吉野”的最高航速高达23节，“济远”才16节，根本跑不脱。
眼看被“吉野”越追越近，方伯谦急了，于是做出了非常奇葩的举动——在桅杆上挂起了白旗，但不减速，继续全力撤退。
坪井航三下令继续追击。


眼见“吉野”越来越了，“济远”的水兵们终于忍无可忍，在水手王国成的带领下，用舰尾的150毫米火炮猛轰“吉野”，连续命中三炮。
坪井航三一看这架势，只得下令停止追击，转舵退走。
“济远”一跑，扔下船小炮弱的“广乙”，面对日舰围攻，根本无力招架，不到半小时，“广乙”身中数炮，舰体开裂、轮机失灵。
管带林国祥看大势已去，只好指挥“广乙”奋力驶向邻近战场的十八岛搁浅，以免全舰沉没。
“广乙”成功搁之后，林国祥又下令将军舰烧毁，以免落入敌人之手。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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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浅后焚毁的“广乙”号

至此，北洋水师护航编队瓦解，“高升”号和“操江”号完全失去了保护。
在日本舰队的威逼下，“操江”号投降，船上二十万两饷银、二十门火炮和三千支步枪全部成了日军的战利品。
“高升”号的英国船长也想投降，但船上的清军士兵却表现出了宁死不屈的勇气，他们没有火炮，就用步枪射击，最终“高升”号被日舰释放鱼雷击沉，全船900多名将士有700多人遇难。



10


丰岛海战结束四天后，驻在牙山的叶志超部也遭到了日军攻击。
六月廿七日黎明时分，驻扎汉城的日军混成旅团出动4000多兵力，绕开清军在牙山以北的成欢驿设置的防御阵地，从侧翼迂回袭击了清军聂士成部。
聂士成手下只有2000多人，且火炮很少，虽拼命抵抗，但终究抵挡不住，被迫撤离阵地，向公州方向撤退。
驻在公州的叶志超听说聂士成战败，赶紧撒了丫子。
他想往北跑去平壤，但北去道路已被日军截断。
无奈之下，叶志超只好和聂士成带着人马，向东先跑到江原道的山区，然后再向北跑，绕个大圈子，终于跑到了平壤。
但当时正是盛夏时节，一路上又饿又渴，又热又累，“残军饥疫死者相属”，跑回平壤时，只剩下了不到1000人。


11


日本在海陆两个战场同时不宣而战。
大清当然也不可能再忍气吞声。
一场中日大战即将全面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