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 天国志列传 二 之一 曾立昌陈仕保许宗扬列传 由 陶短房 于 2024-03-24 4:27

汉英广东花县九间乡四角围村人，其姐莲英，嫁秀全为续弦，通文墨，知医理，往来两广，以贸易为业。庚戌五月，秀全等谋举事，命赖培英、林大居等回乡搬取家眷赴金田，汉英与焉，既团营，至茶地，授内医，职同军帅，军中号为国舅，而初未与军事也。
　　壬子二年九、十月间，大军至长沙城外，攻城不克，天王造作玉玺，封赏功劳，以激劝将士，封汉英殿右四指挥，始自成一队。十二月，克武昌，癸好三年正月，天王、东王悉众东下，水陆并进，以精兵锐卒夹江陆行为前驱，而置老弱妇孺于舟中，天王御金龙舟，东王、北王、翼王及秦日纲、罗大纲、赖汉英等皆自将，将士之伤患疲惫者亦入憩于内，兵不留行，三月，克金陵都焉，号为天京。汉英升殿右四检点。
　　性宽厚，颇务抚循，既克城，汉英先入，遍行榜示，以安城民之心，民心稍定，多帕红巾，入太平各馆。东王嘉其能，奏升夏官副丞相。时天国纲纪肃穆，铨选井然，六官丞相不过正副六人，李来芳、林凤翔、吉文元且将兵扫北在外，城中不过三人而已，举国以为荣。
　　时天京兵民数十万，众口嗷嗷，向荣在孝陵卫，尺帛粒粟为艰，四月廿九日，东王命汉英督殿右八指挥林启荣、殿右十二指挥白晖怀等，以舟千余，老卒千余，新兵万人，西上略地取粮。
　　五月十八日，至湖口，次日至南康府，土人缚献清知府恭安、署星子县罗云锦、都司胡瑶林，启四门，牵牛担酒，迎至舟边。汉英号令严明，秋毫无所犯，土人大悦，颇有入营者，遂鼓行深入赣中，十九日，过吴城镇，次日，薄南昌府城。
　　清湖北按察使江忠源先二日带楚勇入城，会赣抚张芾、在籍尚书陈孚恩等，合兵勇团练万余人，闭七门固守。忠源素好知兵，张芾亦尝守长沙，当汉英未至，即尽焚城外民房市店，以清射界，兼防地道也。滕王阁豫章名胜，千载巍峨，亦付诸瓦砾矣。汉英至，无所容足，且兵单，不能合围，遂退踞北兰寺，联营数里，深沟高垒，竖旗振炮以慑之，而不置多兵，大军皆居舟上。忠源命百长李光宽督楚勇精悍者四百余，出自永和门空心炮台，谋掩覆之，城上铜炮助势，连环不绝。汉英等抢居形胜，分四千余人为三路，佯败设伏以诱之，光宽素勇，轻悍不为察，中伏战死，四百余人仅有还者，忠源气为夺，不敢复言战。
　　汉英乘胜进据章江门外文孝庙，穴墙为孔三级，环列枪炮，日夜轰击，复潜于断垣后穴地，廿五日，掘至德胜门下，夜，以火药置棺中，轰塌城垣数丈，兵将磨砺攘袂，方欲扑城，而汉英粗疏，误以地雷为两发，约束群下，使安堵不动以俟再发，卒无所至，索阅土营文报，方恍然磨旗，而忠源善守，城垣已堵筑如新矣。
　　守军以文孝庙地逼，缒勇往焚者再，皆无功。六月初一日，忠源自上城督战，以防兵为前驱，楚勇居于后，开顺化门索战。兵交，复潜命彭旭、封九贵等三百余人，缒城往焚文孝庙大营及赣江舟只。而章武军初历戎行，抛掷火蛋，误焚自家兵勇，楚勇引火箭焚舟，已燃，复为太平军抵死扑灭，汉英乘势扬旗自文孝庙垒内反攻，势若风雨，清军大败，弃火器，遁于城，自是视文孝庙为畏途，不敢轻言攻击矣。
　　初四日寅刻，大雨倾盆，汉英复穴地轰德胜门，城垣倒者六七丈，裂而未倒者十余丈，将士奋勇登陴，忠源亲督楚勇抢护，太平军抬云梯，前仆后继者再，卒不能入，忠源连夜修成，至乎驱迫城民，一日一夜而城垣复完，汉英不能复乘。
　　汉英睹城守坚，不能猝克，乃分兵游弋新建、南昌两县境廿余里，谋断城中接济，城内珠米桂薪，铅子火药垂尽，张芾榜示城中，高价市买，乃得不乏；廿三日寅刻，汉英复发雷轰德胜门原城缺西北，城垣坍者六七丈，守卒仓惶欲逃，陈孚恩手刃一人，邓仁堃挺立大雨泥淖中督战，汉英本伏二雷，意在聚歼，睹城卒乘城，复发次雷，顷刻巨石掀空，尘土四塞，守城川、楚、贵勇宛转掀腾烈焰中，惨不忍睹，汉英督兵将，人戴一盆，蜂拥登城，城卒抵死相拒，矢石交集，两军死者山积，汉英气夺，乃收队，而忠源所部，四亡其一，亦不能追。
　　汉英飞章天京求援，东王络绎命石祥祯、韦俊等赴之，仓促不能悉至，而清人援师诸路至城下者，亦八千二百余，卒不能合围，对峙如故；廿五日，汉英出队扑城外来援者九江镇总兵马济美，济美骁将，悉力来援，而城中大员厚楚勇，薄客兵，泱泱不得志，思立奇功以服同侪，乃引众出战，且飞报城中，商请出队接应。适忠源生辰，城中置酒高会，张芾传令闭门不出，济美失援，并其子炳南皆陷阵而死。
　　忠源闻而耻之，七月初一日，与总兵阿隆阿等分三路扑文孝庙，百长李春富率死士张红蓝帜，奋身登涉庙墙脊，呼众冲阵，汉英等屹立不摇，丛矛仰刺，发枪炮如雨，春富阵亡，红蓝帜死士十丧八九，余者伏地鼠窜回城；廿四日，湘勇统率罗泽南复贾勇往功，驰入太平军阵中，汉英等偃旗频频绕抄，泽南分众截击，战不下。汉英乃飞调舟中锐卒，冒楚勇旗帜突出，湘军仓促不为察，及尽，白刃遽出，谢邦翰以下名将死者三人，余众溃归城中，不敢复言出战，汉英伤亡亦剧，以是攻守皆安堵，不以战为意耳。
　　汉英等围南昌省城久，赣中大震，东至饶、广，西抵瑞州，南至临、抚、建昌，百姓进贡者络绎，清吏不敢禁；城中疾疫流行，兼闭城过迟，城外复为焦土，薪烛米盐，藏徙已罄，然太平军兵单，惟屯西北及江上，城中虽窘，犹开东南一线生机，适石祥祯赴援先至，与汉英睚眦不相下，援师至者复络绎他去，汉英不得已，八月廿日夜三更，撤南昌围而北，自湖口入于江，分取皖鄂，九月，东王以汉英失机，召返天京，宥死革职，命入诏书衙删改六经。
　　汉英围南昌凡九十三日，虽不克，而江西各属府县，天国诰谕纷传，清廷敕命不行，民心之向背，不觉已易势也；自其西也，赣粮满载，源源解京，天京久困饥馑，而能久持，汉英之力也。忠源城守虽完，楚勇精锐宿旧，丧亡略尽，不复耐战，田家镇之败，庐州之亡，盖萌乎此也。
　　十月，扬州被围急，守将曾立昌飞章告急，东王遣春官又副丞相曾锦发往援，兵败中炮死，城垂陷，不得已，拔汉英于删书衙，命统兵往援，清钦差琦善步骑当其前，炮船慑其后，不得前，退仪征。汉英誓众矢死，亲冒矢石，转斗转前，大破请讲冯景尼、李三元、师长镳于三汊河，十一月十一日，拔扬州守卒出，全师振旅回京。是役也，生死蹙迫，垂乎一线，天王、东王皆叹服，从征者不分贵贱，咸进号曰平胡加一等，而东王以汉英外戚，中心颇以为忌，独不得封赏，寻调东殿尚书，汉英怨怼，闻于东王，东王欲杀之，汉英乘间遁安庆，投水而亡。
　　天国亡，典籍为炬，迨辛亥军兴，倡言革命者遂蜂传汉英实不死，天京破后返乡，复迁居香港；又有阳翰笙氏撰文明剧，言汉英尝预丙辰天京之变，亲督军诛东北二王，复谋诛翼王云，皆小说家言，不足为训而已。
　　赖氏兄弟行多人，至天京后率皆显贵，弟桂芳，后封莱王，壬戌十二年，常熟骆国忠叛，自天京往讨不克，复返天京；癸开十三年十一月十六日，与干王及誉王李瑞生等奉旨出京催救兵解围，桂芳赴丹阳，与然王陈时永等奇袭常熟，虽胜，而常州、无锡皆陷，不能独立，旋师丹阳，闭门枯守，冯子材、魁玉围之，甲子十四年三月卅一日，城破，桂芳被俘死；弟培英，拜上帝最早，庚戌五月与林大居自广西赴花县搬取家属，返，朝贵托天兄下凡，出言勉励之，目为国舅；太平军兴，培英事迹，渐泯乎不闻也。
　　锺芳礼广东花县人，诨号胡须赞，其妻洪辛英，秀全亲姊也。居乡里，以编带结巾为生。秀全等谋起义粤西，芳礼闻而悦，举家从之。辛开元年，秀全即位天王，至茶地，封御林侍卫廿人，而芳礼与焉。癸好三年三月，至金陵，进号恩赏丞相。
　　金陵织业素盛，云锦冠绝东南，天京既立，官府号衣，所需浩繁，郡人吴长菘上书芳礼，请立织营，以辖城内织工机匠。芳礼从之，禀东王，谕授长菘织营总制，立织营于东大街前户部广东司郎中记名道甘熙宅，凡城中素业机者咸令入营，而以芳礼督理机营，以总其成。
　　芳礼以军制，分织营为中、前、后、右左五营，崭然有序，天国袍服旗帜，自是为之一新；东王嘉其能，复命萃城内五金匠作百业工匠凡五十九行，俱编立营伍，号为杂行，以芳礼总理天京杂行事务。
　　然江南人素文弱，以艺业谋衣食，既入营拜上，虽无生计之忧，然但有口粮，一无雇钱，中心颇有泱泱之意；长菘等意在息肩免役，驭下颇宽纵，而广西老兄弟督责颇苛，机匠日有定规，自晨及昏，仅足塞责而已，犹是逃亡日甚，机营初立，机匠织工，凡万四千人，至甲寅四年初，存者寥寥，已不足四千云。二月，长菘等谋叛事泄，缒城而遁，东王穷搜织营，复立黄为正为副理机匠，广东人黄炳权为典机匠，未几，以黄开元代炳权，复罪以反草通妖，下狱论死，芳礼虽仍号为督理，物情已失，拱手而已。
　　丙辰之乱，东王、北王次第死，朝官株连累累，仅有存者，天王召翼王回京，授通军主将，总理朝政，而心实猜忌，复立其兄仁发、仁达为安王、福王以羁绊之，群臣不服，嗟怨四起，丁巳七年四月廿四日，翼王惧祸，自雨花台出京赴安庆，不敢回朝，天王不得已，削安、福二王爵，是岁夏，擢赞天侯蒙得恩燕爵，封为文衡总裁正掌率，封芳礼副掌率，赐爵顺天燕，同秉朝政。得恩，天王宠臣；芳礼，天王姐夫，是以人主不疑，然二人名望素轻，骤登台阁，朝官疆臣，率皆嗔目不服，国势益不可为也。
　　五月，和春自丹阳反攻溧水，得恩、芳礼命迓天侯陈仕章督军往援，连败于邬山、汤村、博望，仕章被俘死，句容、溧水守卒，半为翼王旧部，闻败，皆无战心，相率遁去，初六日，溧水陷。
　　芳礼闻警亲出，与春官丞相涂正兴收仕章及溧水散卒万余人，分屯湖墅、龙都、秣陵关三处，成倚角之势，以屏翼天京之南。廿九日，清将傅振邦自郭庄、庙渡、桂村乘雨潜袭湖墅，芳礼猝不及防，仓猝接仗，外垒皆失，为所困，死战溃围出，奔龙都，清师蹑足至，卅日，龙都陷，正兴死，芳礼踉跄引残卒退屯淳化镇，未几死。庚申十年，天王追叙平在山宿旧勋劳，升芳礼义爵。故老相传，丙辰乱后，芳礼尝潜归花县省亲，未几复引去，以势以理，恐非其实也。
　　
　　赞曰：
　　汉英号为国舅，而官爵不逾同侪，其将兵而西也，初不过掠湖广之粮，以应天京缓急而已，帆樯虽盛，精锐无多，南昌之不克也理也，而皖赣膏腴，悉入图籍，楚勇膏血，半涂草野，社稷之安，京师之稳，非其功欤？虽然，文报之失，地雷之误，一夫之勇有余，三军之任难堪，中关宥死，冷阁删书，宜也。
　　夫战者，战之师也，观其三汊河之战，迥异曏时，倘当道有秦穆之明，爪牙宁无孟明之报？乃因一念之嫌，竟至股肱之失，当其走安庆、死碧波时，岂不抚髀而叹曰：嗟夫，恨无捐躯疆场之快！
　　芳礼恂恂，无他艺能，有殉国之忠，无谋国之智，使主织营，掌杂行，犹有怨嗟之闻，逃亡之失，而一旦拔乎笃骀，立诸朝廷，虽朝夕孜孜，复何补于国？湖墅之败，淳化之亡，噫，此非天王死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