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乐观情绪在志愿军中蔓延
1951年4月,第五次战役开始前,志愿军兵力空前强大。
当时,最早入朝的部队陆续撤退到朝鲜北部和国内休整,大量的生力军入朝,志愿军人数接近95万,加上朝鲜人民军,中朝军队总数达到130万。
新部队包括4个炮兵师、3个高炮师,外加大批特种兵。而且多数部队已经换装苏式装备,各种火炮已增至6000余门,其中大中口径火炮1000余门,中国军队从没拥有过这么强大的火力。
这给了志愿军强大的信心,一种乐观的情绪在部队蔓延。甚至有说法认为,美军是鸡蛋壳,一敲就碎了——这非常危险。
实际上美军没有闲着,美国远东空军从1000架飞机增加到近3000架,重点袭击志愿军后勤补给线。轰炸中,许多部队的运输车辆被毁,后勤补给基地被炸,其中一个粮食基地被炸,损失粮食接近300万斤,还有豆油、衣被等重要战略物资——这给这次战役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且补充入朝的好多是新战士,跟首批入朝的百战精锐相比,战斗素质有所下降。
更可怕的是,志愿军行动时间被敌人掌握了。
1951年4月21日,日本的《朝日新闻》在头版发表报道《范弗里特将军:欢迎共军进攻》。范是美军前线指挥官,而李奇微接任了麦克阿瑟的位置。
要知道,4月19日志愿军刚刚向基层下发战役动员令,22日晚才正式进攻——这似乎是一种不祥之兆。 6park.com
使用苏式武器的志愿军 6park.com
2、彭德怀等志愿军高层出现分歧
而在志愿军高层,针对这场战役的打法出现了分歧。
志愿军副司令员洪学智认为,应该诱敌深入,把敌人放到金化、铁原地区,然后围歼。
彭德怀则坚持主动出击,认为铁原是平原地区,开阔地,美军的装甲力量很强,到了这样的地方很难对付。而且那一带是志愿军物资、粮食囤积地区,让敌人打到那里太危险了。
洪学智表示,可以2天内将物资搬运空,确保部队心无旁骛围歼敌人。第一副司令邓华、参谋长解方、政治部主任杜平表示认同。猛将韩先楚也支持这个方案,他一直在一线作战,他的态度很重要。
彭德怀坚持自己的方案。
彭德怀内心深处一直有个想法,希望能成建制的歼灭美军,朝鲜战争打到现在,一直没有实现。此外,根据情报显示,美军有设想再搞一次“仁川登陆”,从后方包抄志愿军,彭德怀希望主动出击能够击碎敌人这个计划。
中午,洪学智陪彭德怀吃午饭,再次建议,认为敌人坦克放进来不好办,志愿军打出去更不好办。志愿军靠两条腿,敌人是坐汽车,战士们第一是追不上,就是追上了物资也供应不上。
彭德怀没有说话,洪学智也不再提了。 6park.com
彭德怀在朝鲜战场 6park.com
3、“最可怕的敌人”李奇微
结果,洪学智担忧的问题被李奇微大加利用。
第五次战役开始很顺利,先是志愿军与朝鲜人民军全线进攻,美军逐步后撤,但依然保持和志愿军的接触。实际上这不是美军的溃败,而是李奇微发明的“磁性战术”——当时志愿军并不清楚美军战术的调整。
李奇微第三次战役前来到朝鲜战场,他顶替车祸意外死亡的沃克,指挥美军第八集团军。跟麦克阿瑟不同,李奇微非常谨慎,善于通过大数据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他发现志愿军每次战役持续的时间都是8天(“礼拜攻势”),这是志愿军的后勤能力决定的,打到第8天弹药和粮食耗尽,人的体力也到了极限,想打也打不下去了。
此外,志愿军没有空中支援,因此更偏向于趁着月色发动攻势,每个月的月头和月尾志愿军发动进攻最频繁(“月圆攻势”)。 6park.com
李奇微(中) 6park.com
志愿军的这两个特点并不是什么秘密,之前美军除了对志愿军后勤狂轰滥炸,晚上不停打照明弹,并未有更多的办法,而李奇微则抓住这两点做足文章。
一、美国空军对志愿军的后勤线继续狂轰滥炸,李奇微还要求装甲部队和空降部队控制交通要道,让志愿军的后勤补给进一步恶化;二、美军夜晚遇到志愿军进攻时主动后撤大约20—30公里,这个距离是志愿军两条腿一夜攻击前进的极限,这样就避免部队被分割包围;三、第二天白天,美军立即反击,利用空中和火力优势将志愿军击退到原先的位置。
李奇微的方案招招致命,美军吃不掉、甩不掉,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住志愿军(“磁性战术”),等双方拉锯一周时间,志愿军后勤消耗的差不多了,人困马乏。而美军后勤补给充足,来回也是利用汽车和装甲力量运输,体力有优势,马上发动反击。
最可怕的是,李奇微还放下身段,主动学习志愿军的战术优点。
首先,美军在反击中学会了使用纵深快速穿插,加上装备的飞机和坦克群,美军的穿插力度非常凶猛;其次,美军步兵也不再只是沿公路前进,也开始抢占山头争夺制高点,实施宽正面的多路进攻。
第四次战役时,李奇微的战术就已经奏效了。“磁性战术”加上海陆空的火力优势,不断给志愿军制造伤亡。志愿军后退100公里,不得不放弃汉城。 6park.com
美军装甲力量强大 6park.com
4、李奇微的胃口很大
这一次,李奇微想干一票大的。
第五次战役,李奇微的目标不止是击退志愿军的进攻,还想乘机实行战略迂回,彻底围歼志愿军。
4月22日起,志愿军不断向南突进,美军边战边退。到了5月18日,志愿军的后勤补给逐渐出现问题,美军突然发起猛烈的反击。
这一次反击李奇微做足了准备,美军用坦克和摩托化步兵组织“特遣队”,由强大的空军掩护,沿公路向中国军队后方猛烈穿插,占领渡口等交通要道,后续部队13个师的强大兵力迅速跟进,志愿军的防线被彻底撕裂。
12军军部和下属2个师、27军主力和60军180师都被美军截断在三八线以南。
几支被围的部队都是战功卓著的老部队,机警顽强,不断突围,最终有惊无险的跳出了包围圈。遗憾的是陷入重围的180师5000余人被俘,这是志愿军在战争中被俘最多的一次。 6park.com
朝鲜战场上的美军直升机 6park.com
5、铁原阻击战:“轻步兵之王”挡住钢铁洪流
志愿军全线后撤,李奇微不会放过战机,他希望找到一个地方能够堵住志愿军,而彭德怀则要确保后撤部队不被截断——他们的目光同时盯在一个叫铁原的地方。
铁原位于朝鲜的中北部,是汉城至平壤铁路的必经之地,几条重要公路在此交汇,志愿军后撤的必经之路。此外,铁原还是志愿军集结整修、物资转运的集结地,周围多是平原,一旦美军占领此地,坦克很难阻挡,后撤的部队有可能全军覆没。
李奇微派出美军最强悍的第1骑兵师,以最快速度直插铁原。美军第1骑兵师出发前,李奇微甚至亲自视察各个连队,希望一举击溃志愿军。
彭德怀把坚守铁原的重任交给了63军,他对军长傅崇碧说,就是拼光63军也要守住铁原20天,这关系到所有志愿军的生死。 6park.com
63军军长傅崇碧 6park.com
63军下辖187、188、189三个师,全军24000多人,火炮不足250门。美第1骑兵师为首的联合国军47000余人,火炮1327门,坦克187辆,大量飞机支援。
李奇微没放把63军放心上,他觉得美军突破这道防线不是问题。
6月1日,铁原阻击战打响,3个师前赴后继,残酷程度无法想象。
正面防御的首先是189师,面对美军的炮火杀伤,师长蔡长元将整个师分散成200多个小组,分布在防线各个地点,打光退一点、打光退一点,让美军的炮火没有攻击重点,也是用生命换时间。
6月3日,张英辉的188师接替189师进入阵地。188师利用铁原城原有战壕和防炮洞,构筑成纵横交错的堑壕防御网,前后击毁100多辆坦克和装甲车。此外,188师还组织狙击小组,对美军重要目标和军官进行射杀。
等到徐信率187师接手的时候,阵地只剩一小段,而且无险可守。187师反其道而行之,将全军的炮火集中起来一次性使用,夜间对美军进行反冲锋,一时间给美军造成大量的杀伤,还引爆了对方的弹药库,迟滞了美军的进攻。
志愿军将轻步兵战术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在铁原地区宽达25公里的正面,63军挡住美军4个主力师、1600门火炮和400辆坦克、无数架飞机的猛攻。军长傅崇碧把警卫员、炊事班、通讯兵都派上去了,许多战士身上只剩下一条裤衩和一支弹仓空空的步枪。最后傅崇碧自己也身负重伤,抢救了4天4夜才醒来。
到了6月11日,后撤的志愿军组建了新的防线,李奇微只能放弃攻击铁原。被美国《时代周刊》誉为“第二个仁川”的作战计划,彻底失败。
装备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抵御住钢铁洪流,志愿军堪称那个时代的“轻步兵之王”。
规模宏大的第五次战役也最终落下帷幕,此后再也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运动战,双方都意识到对方的强大,开始了战线的对峙。 6park.com
朝鲜战场上的美军空军 6park.com
6、最危险的敌人、值得尊敬的对手
经过多次较量,李奇微对志愿军轻步兵的战术能力极为推崇。
他在回忆录中写道:“他们的战斗技能仿佛与生俱来,有时四五个士兵就能在号角声中准确的攻下我军阵地。口令还没来得及喊出,战斗就结束了。”“训练有素,懂得隐藏,火力压制之后,迅速找到下一个掩体,手榴弹威力很差但是扔的很准,喜欢正面佯攻,侧面包抄。”
而志愿军的人道主义精神也倍受赞叹。
他回忆说:有一次,志愿军用担架将重伤的美军伤员放在路上,之后撤走。当救护车前来接伤员时,志愿军并没有向联合国军射击。还有很多次,他们同俘虏分享仅有的一点食物,而且对待俘虏非常友善。
对于彭德怀,李奇微的评价也很高,他曾说过:“彭德怀是一个资质很高的敌人,我们不是在和一个容易被打倒的对手作战。”在朝鲜战争结束后,已远离战场的李奇微在办公室里写下:“谨向中国志愿军司令敬礼”。 6park.com
李奇微登上《时代》周刊 6park.com
中国将军没有写过关于李奇微的回忆,但他作为一名职业军人,依然值得尊敬。因为军人没办法决定是否打仗,那是政治家的事情,军人只能设法打赢。
李奇微之前参加过二战,诺曼底登陆时,他已经是空降师的师长,但随士兵一起跳伞空降法国,此后一直在火线指挥战斗,看过《兄弟连》的就知道战斗多残酷。而在朝鲜战场,李奇微更是胸口挂着手雷到处演讲,鼓舞一线士兵勇敢作战。
李奇微一直被认为是在朝鲜战争中挽救了美军,如果不是他,联合国军可能早被志愿军赶下海了。
李奇微是“最危险的敌人”,也是值得尊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