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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的前朝与后宫:从李渊到武则天(十六)
送交者: 连横合纵[♀★★★金嗓俏丽吴姝★★★♀] 于 2017-01-13 7:32 已读 1996 次 2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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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节 开元名相张说:他奉承武则天

  张说是唐玄宗时期的名相之一,辅佐李隆基缔造“开元盛世”。少年得志的他也曾大力奉承过武则天,可后世史官愣是不提,像得便秘一样,有难言之隐。

  话要从垂拱二年(686年)说起,雍州新丰县发生地震,有山体涌出,高两百尺。本是地质现象,可古人视为祥瑞,美其名曰“庆山”,是上天对君王施政的肯定。武后大悦,鼎力宣扬此事。皆大欢喜时,江陵人俞文俊跳出来搅局,把祥瑞说成灾祸,声称“陛下以女主处阳位,反易刚柔,所以地气受阻,山变为灾“(《全唐文》),还威胁太后,如果不重回后宫将遭受天谴。

  俞文俊所言并非全是胡说八道。在汉武帝时期,董仲舒融合儒学和阴阳五行,搞出“天人感应论”,把自然灾害视为“阴乘阳”的不祥之兆,若延伸到政治,或妇人乱政,或大臣阴谋。武帝以后的自然灾害有的是,摄政太后也有的是,可谁遭受过阴阳灾异论的炮轰?俞文俊显然是受人指使,此言一开,外加之前扬州叛乱等事情,把摄政之路戳得百孔千疮。破罐子破摔,砸出新世界,被逼急的武后极有可能从此决定称帝。

  可“阴阳灾异论”该如何化解?如此大任,怎能少得了张说,谁叫他是才子。武则天称帝以后,西京(长安)留守上报,雍州新丰县有新的庆山涌出。张大才子负责宣传此事,上《为留守作贺崛山表》,极力讨好女皇。“臣闻山川变见,如来有得道之祥”,把地震涌出山体的地质现象,说成如来佛主得道时的征兆,这不就是在夸今上是佛主吗?在表文中,张说称“庆山”为佛教圣山,即“祇阇山”。看来,他是认真研读过佛典,知道“耆阇崛山,是过去、未来、现在诸佛住处”(《 大智度初品中》)。

  到证圣元年(695),武则天加尊号“天册金轮圣神皇帝”,随后万年县持续不断地出现祥瑞,县令郑国忠不断上报朝廷。围绕着万年县的祥瑞,帝国开足马力,大作宣传工作。这下张说可就忙得满头大汗,所有文章都由他来负责。

  先是出现奇异的植物,有三颗杏树,花叶长相奇特,有三根麦穗,同茎双穗。用现代科学来解释,这是植物的基因突变,可古人哪里知道?张说因此赞叹,天册金轮圣神皇帝陛下道行如何之高,高得惊心动魄,“既庆溢於山泉,又嘉贲於草木”。

  后是出现奇特的动物现象,万年县的一只母羊给獐子喂奶。想必母羊产后失去孩子,受到体内孕激素的控制,不能自己,于是收养獐子当孩子。现代科学家如是说,可张说哪能知道?他大喊天册金轮圣神皇帝陛下治国如何高超,达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母羊给獐子喂奶,这是异类相育,他由此联想到周边异族臣服中华,声称“外方慕化之徵”,“必有远夷解辫”。

  任务到此还没有完,万年县又出现基因突变的麦穗。“下则异亩合茎,上又同连双穗”,这到底是什么奇形怪状,鬼才知道呢。张说再次奉承女皇,说这等祥瑞不是想出现就能出现,必须遇到“遇开泰之期”“休明之主”,也就是遇到明君盛世才会出现。张悦的嘴巴可真甜,继续称赞女皇乃“仁覆万灵,孝理四海”。

  阿谀奉承到这等程度,绝不亚于宋之问、沈佺期以及“文章四友”,难怪后世史官非掩饰不可。可他没理由不为武瞾歌功颂德,因为他属于“

  女皇第一门生”。永昌元年(689年),武则天开创影响后世千年的殿试,由她亲自考问学子。22岁的张说有幸参加考试,获得策论第一的好成绩,随后立马就职,任授官太子校书郎。隋唐的科举考试,及第之后通常不能立马授官,让你等个三六九年属于正常。可张说拥有如此好运,是否也该懂得感谢武则天呢?

 第九章 明堂失火 证圣元年、天册万岁元年(乙未、695)

  第一节 纯属一场天灾

  证圣元年(695年)春一月,武瞾加尊号曰: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慈氏”是梵文Maitreya的音译,意思就是弥勒。看来她并不满足当世间理想君王,还要以弥勒佛自居,就像梁武帝萧衍那样,以“皇帝菩萨”自居。为实现普天同庆,她大赦天下,大酺七日。

  可自信心爆棚的日子没过几天,一场天灾,突如其来,给她当头一个狼牙棒。祸根在于天堂,木质结构,高得不可方物,里头安放巨大的佛像,属于脱胎佛像,以天然生漆、麻布等为主要材料。佛堂工程尤为庞大,到眼下还没竣工,里里外外都是可燃物,一旦天干物燥,能不小心火烛?人火固然可防,可突如其来的天火(即雷电),岂是说防就能防?某天夜里,天降落雷,天堂遭受袭击,顿起大火,延烧明堂,好端端的两座大厦,“并为天火所焚”;火势凶猛,难以控制,一直烧到天亮才熄灭,“寻又无云而雷起,自西北来(《通典》卷44)”。农历一月打雷,宣示春天即将到来,纯属正常。可落雷实在邪门,哪儿不袭击,偏偏要袭击佛堂,殃及明堂,它们可是武氏皇权的象征。这不是要让武则天威严扫地,让天下人看她的笑话吗?

  一时间,朝野上下,岂不流言渐起,蜚语飞斥?那些看不惯女人当皇帝的人们都偷着乐,乘机热议女主处阳位,颠倒乾坤秩序,天理不容。那些信仰道教的人们,反感武氏执政以来一味崇佛,如今当然加紧非议。之前大兴酷吏,屠戮宗室朝臣,搞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再往前镇压扬州叛乱,平定越王李贞父子造反,朝野上下自然有人对此看不顺眼。如今乘着天灾降临,自然是各种坏话说尽,明里不说暗里说。武瞾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心急如焚,如坐针毡。按照“天人感应”论,上天降灾,首罪在君王,意在告诫其施政不当,君王要采取避正殿、大赦天下等方式作为回应。事发翌日,帝国内部理应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具体对策。左拾遗刘承庆认为,“明堂宗祀之所,今忽被灾,陛下宜辍朝停酺,以答天谴”(《唐会要》卷11)。武则天一时被说动,引咎罪己,打算避正殿。

  

  宰相姚璹不愧是老滑头,抛出夺人耳目的理论,声称“此实人火,非是天灾”(《旧唐书》),还表示明堂失火未必就是坏事。他引经据典,话说周成王(前1132―前1083年)时期,宣榭台失火,结果是朝代更加兴盛;汉武帝时期,柏梁台失火后造建章宫,盛德更加久远。毕竟武则天崇佛,他深受影响,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也能轻松引用佛典。《弥勒下生经》有云,弥勒成佛之时,七宝台须臾散坏,姚璹借此典故把“天灾”进一步祥瑞化。眼下武则天正顶着“慈氏”(即弥勒)的头衔,遭火灾的明堂解释成弥勒成佛时的七宝台,这不就宣称女皇即将修成正果吗?化腐朽为神奇,姚璹的一张嘴简直能把躺在棺材里的死人说活。武则天的明堂,明明就是集布政和祭祀于一身,可他干脆圆滑到底,声称:“况今明堂,乃是布政之所,非宗庙之地”(《旧唐书》),他坚决反对皇帝避正殿。

  刘承庆和姚璹自然发生一番争执。本着消灾解难的原则,武则天当然接受姚璹的意见。既然不是天灾,朝臣也没必要跟随君王一起反省,之前的大酺理应继续,酒照喝,肉照吃。至于老百姓的生活,更是没受到影响,舞照跳,马照跑。

  把“天灾”说成“人为”,这倒是帮武则天大忙。为缓解压力,她决定向天下人撒下弥天大谎,声称天堂失火是由于工匠施工不当,误烧脱胎佛像,火势延伸到明堂,为此亲自书写诏书,即《明堂灾手诏》,曰:“顷缘内作工徒宿火,误烧麻主,遂涉明堂”。和姚璹一道,帮她说好话的人还真不少。比如左史张鼎,认为火流王室,更加彰显我大周之祥, 通事舍人逢敏炒作《弥勒下生经》,“当弥勒成佛道时。有天魔烧宫。七宝台须臾散坏”(《旧唐书》)。

  大酺之日即将结束时,武则天前往太庙告知灾事,随后亲自登上端门,看臣工们大吃大喝,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最终,她颁发《明堂灾手诏》,讲明明堂失火的原因。在诏书中,她大力敦促天下臣工,同心同德,好好工作,最后要求文武百官,凡官至九品以上者,皆可上书言事,不要有所隐瞒。

  就这样,明堂遭受天火彻底成为人为事件,武则天的为政危机算是告一段落。

  ——本文观点参考《佛教和阴阳灾异:武则天明堂大火背后的信仰及政争》 作者:孙英刚 复旦大学


第二节 为何不被赶下台

  明堂遭受天灾,按理来说,朝官应该拍手称快,指责她败坏乾坤纲常,乘机赶她下台。可事实上,以宰相姚璹为代表的大多数人,反倒维护她的权威,替她消灾解难。这等现象足以让后世史官大喷鼻血、大跌眼镜。道理很简单,他们是垂拱以来的既得利益集团。都说“树倒猢狲散”,如果武瞾权威扫地,他们也就沦落为扫地的角儿。

  姚璹(shú),湖州武康(今浙江德清)人,永徽年间,科举及第,高宗朝晚期,累迁至中书舍人。天有不测风云,文明元年(684)堂弟姚敬节跟随徐敬业参与扬州叛乱,他受到牵连,发配到千里之外的桂州。武瞾称帝以后喜好祥瑞,他脑光一闪,访诸山川草树,其名号有“武”字者,都一一奏报朝廷。由于深讨欢心,调回京城也就理所当然。

  擅长溜须拍马,何足挂齿,为官认真,才叫本事。他回朝担任吏部侍郎,负责选才,兢兢业业,“善于选补,时人称之”(《旧唐书》)。在学术方面,他很有造诣。出身于史学世家,祖父姚思廉乃一代史学家,撰写梁朝和陈朝的历史,受家学影响,他自小喜好史学。长寿二年(693年),他晋升宰辅之位,认为军国政要非由宰相记录不可,否则史官日后将无处得书。他上书奏请此事,得以通过,“宰相之撰时政记,自璹始也”(《旧唐书》)。

  延载元年(694年),他晋升纳言,有关部门嫌其堂弟曾参与造反,奏言不适合担任侍臣。他上书为自己辩护,引经据典,谈到东晋权臣王敦参与造反,可他的族人王导依旧为官显赫,“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被司马昭诛杀,族人嵇绍却忠于晋朝。他的雄辩口才和务实之心,赢得女皇的赞赏,勉励他“但当尽忠,无听浮说”(《旧唐书》)。同一年八月,武三思等率领四夷首领,奏请用铜铁铸造大型纪念碑,即“天枢”,树立在端门外。谁负责督造天枢呢?宰相姚璹。

  毫无疑问,姚璹堪称武瞾的“死党”,跟紧她享受高官厚禄,有何不妥?在那个时候,像他这样的朝臣肯定很多,是武则天一手提拔,是垂拱以来的既得利益集团。之前,那些遭受酷吏陷害的人们,多半都属于高宗朝遗臣,以及一大帮宗室王爷。所以姚璹肯站出来指鹿为马,说“天灾”不过是“人火”,无需大惊小怪。

  

  《旧唐书》白纸黑字地写着“明堂灾”,现代人看来“火”与“灾”似乎无差别,可在古代并非如此。刘承庆的奏折讲明它们的差别,“臣谨按《左传》曰:人火曰火,天火曰灾”(《全唐文》)。古人真有意思,如果森林起火,烧得天地一塌糊涂,要是雷电所致,那要称为“遭灾”,要是某人乱扔烟屁股所致,那就是“失火”。

  明堂遭灾若干天以后,武瞾下诏,要求官至九品以上者,皆可上书言事,刘承庆因此上书。既然上头已经统一口径,明堂是失火,不是遭灾,刘承庆又怎么敢忤逆呢?他并不想打女皇的脸,而是劝谏她不要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毕竟天堂和明堂,工程浩大,损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为实现劝谏,他有意模糊“火”和“灾”的本质区别,“其名虽殊,为害不别”。他还痛斥某些人满嘴妖言,比如左史张鼎曰“火流王屋,弥显大周之祥”,通事舍人逢敏曰“当弥勒初成佛道时,有大魔烧宫,七宝台须臾散坏”(《全唐文》),说他们的谄媚之言,于事无补。

  就算是像他这样的少数派,也没说要赶武瞾下台的意思,上书言事,言辞犀利,只是希望她别大兴土木。

刘承庆上书谈到“火”和“灾”的区别,“人火曰火,天火曰灾”(《左传》)。古人真有意思,如果来一场森林大火,烧得天地一塌糊涂,要是雷电所致,要称为遭“灾”,要是某人乱扔烟屁股所致,那是失“火”。《旧唐书》白纸黑字地写着“明堂灾”,看来承认是天灾。可史官刘煦先生显然是两面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另一方面鼓吹:这是一场男宠纵火事件,由臭不可闻的宫廷淫秽案所引发。

  故事的主角当然是冯小宝。此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材,能承包皇家工程,营建出美轮美奂的明堂和天堂,是一流的工程师兼建筑师。他拥有一定的佛学造诣,否则何能监督僧人翻译佛经,还能在佛经中找出女人成王的典故。他不乏英武本色,敢于率师出征,为他那尊贵的女皇陛下作战。永昌元年(689年)五月,突厥犯边,他被任命为清平道大总管,率军抵御,最终是敌军,刻石记功而还。随后,他再次出征讨伐突厥,宰相李昭德充当他的幕僚,彼此间发生口角冲突,冯小宝挥拳便打。李昭德是何等刚烈之人,竟然被吓得惶惧求饶,可见他拥有征服他人的魅力。

  

  如此英才,后世史官说人家只是街头上捡回来的货郎担,低贱无伦。可人家文武双全,难道无师自通?说人家不过是男妓,凭借漂亮的脸蛋、高大威猛的身材征服女人,先是千金公主的侍女,后是千金公主,最终又把武则天迷地神魂颠倒,激发出生理和心理上的青春奔放。考虑到情人出身卑贱,武则天把他挂在名门望族河东薛氏的族谱下,与太平公主的驸马薛绍为一族。冯小宝从此改姓薛,取名怀义,还令薛绍认小宝为叔父。就这样,原本一颗不起眼的野草,摇身一变,成为一颗名贵的良木。为便于出入宫禁,武瞾让男宠削发为僧。

  武则天称帝以后,也不知哪一点对他不周,这个被宠坏的宠物竟然耍小性子,厌入宫中,多居白马寺。可风流女皇岂能在一颗树上吊死?没有薛怀义的日子里,她很快就移情别恋,看上一个名叫沈南璆的御医,彼此间如漆似胶。这下薛怀义失宠,内心愤恨不已,心有不甘,决心夺回属于自己的恩宠。

  机会终于到来。证圣元年(695年)一月十五日,是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朝廷取消宵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尽情狂欢。薛怀义负责筹办无遮大会,这可是佛教的大斋会,每五年才举办一次。他指挥手下在明堂的地上挖一个五丈深的大坑,坑里安装机关,再埋上佛像,后用丝绸在坑上搭一座宫殿。等到法会正式开始,武照前来观看。冯小宝指挥手下将佛像从坑底徐徐拉起,一直拉到彩绸搭建的宫殿之中。旁人看来,佛像似乎是从地底踊出,千万支蜡烛照耀,金光灿灿,把千万官民弄得神魂俱迷。薛怀义事先宰杀一头牛,用牛血画佛像,高二百尺,张挂在天津桥上,还对女皇说,这是我割破膝盖,用血画成。

  看来真是痴心的男宠,一心想让皇帝回心转意。可叹神女有情、襄王无梦,据说武瞾对此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理会。求之不得,因爱转恨,翌日夜晚,他乘机入宫,放火燃烧天堂,火势凶猛,延烧到明堂,火光照得洛阳城中如同白昼,到天亮时天堂明堂全部烧光。由于狂风大作,牛血画的佛像被吹断成数百段。皇帝出于羞愧,不敢说明真象,只说是在天堂里干活的工徒一时疏忽大意,烧着麻布佛像,而延烧明堂。

  要说这个聪明的女人,一旦遇到小情人,智商竟然跌倒世界最低水平。她命令重新建造明堂、天堂,仍然任命和尚怀义为督造使。



第二节 王皇后:谁说她是旧式女子?

  永徽年间的朝廷风波,固然精彩,后宫风云也不容错过。皇帝经常找武昭仪侍寝,隐忍多年的恋情,总算修成正果。渐渐地,武昭仪的恩宠日隆,引来王皇后、萧淑妃的妒忌。多妻制是邪恶的婚姻,三个女人一台戏,为争夺床笫之欢,开始宫斗,谁的思想境界都好不到哪里去。彼此间互说坏话,也就这点本事。也许武昭仪计胜一筹,王、萧二人的谗毁之言,皇帝愣是充耳不闻,一如既往地和她如胶似漆。

  自始至终,王皇后最受伤,无子又无宠。宫斗戏的开山鼻祖欧阳修先生号称,武昭仪掐死女儿,嫁祸王皇后。事发当天,王皇后竟然孱弱无能到“无以自解”(《新唐书》),日后遭受废黜,最终一命呜呼。很多人为她流下眼泪,哀叹:这就是旧式女子,孱弱无能,任人宰割。眼泪可以乱流,话不能乱说。汉唐的女人明明还算体面,岂是后世的旧式女子?旧式女子长什么模样,看一看宋朝的曹皇后就知晓。

  宋仁宗赵祯的皇后曹氏,乃女中豪杰。有一年,卫士作乱,想刺杀皇帝。曹氏听说变乱,赶紧关闭殿门,令人带兵平乱,成功组织护驾。事后赵祯竟然咬定是她一手策划,以此邀功,欲废黜她。大臣们极力劝说,他才作罢,却把一切功劳归于宠妃张氏。曹皇后虽无生育能力,知书达理,从不争风吃醋,常在宫内种植谷物。好色的赵祯嫌她不漂亮,对美貌的宠妃张氏一味宠溺。张贵妃恃宠而骄,经常不守法度。有一次,她想打着皇后的仪仗出游,赵祯纵容她找皇后借。面对这等无礼的僭越行为,曹氏依旧答应。后来张氏蹬腿,赵祯不顾朝臣劝谏,坚决追封她为皇后。正牌皇后曹氏还在世,哪有追封妃嫔为皇后的道理?可赵祯就是如此作践她。

  如此逆来顺受,曹氏才保住后位,也庆幸赵祯早死。她出身将门,祖父为开国名将,可宋朝把武将当野兽来提防,提防外戚如同防贼。宋朝宫禁森严,绝对禁止其他男子入内,切断后妃与朝臣的联系。如此看来,曹皇后的出身优势形同虚设,与出身平民的妃嫔别无差异。身在高墙大院内,女人无法左右朝政,一切荣辱取决于帝王。

  与曹皇后的处境相比,王皇后太幸福,也因此“五毒俱全”。

  首先,出身太强势。王皇后出身于显赫望族之太原王氏(连横合纵注:当今最有古代先贤风采的王岐山出自太原王家),当时与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并称天下四大高门,连李唐皇族都望其项背。隋唐社会类似古代欧洲,属于贵族社会,贵族官僚不把皇族放在眼里,属于正常。《太平广记》记载,唐文宗(809年-840年)为太子讨媳妇,想纳宰相郑覃的女儿。宰相出身于荥阳郑氏,宁肯把女儿嫁给九品芝麻官的清河崔某人,也不与皇室联姻。唐文宗想让公主嫁入士族大户,可他们都不愿意。唐文宗很不高兴,对宰相说:“民间修婚姻,不计官品而上阀阅。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看来王皇后的心田里,从小就不太可能播下女奴的种子。

  

  其次,王皇后的家人在朝中做大官。她没有兄弟,其父王仁祐福寿浅,晋升朝官不久后就驾鹤西去。她的舅舅柳奭,好风凭借力,扶摇直上,贞观二十三年(649年)唐高宗即位,他担任中书侍郎,永徽二年(651年)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永徽三年升任中书令,成为正式的宰相,监修国史。他何德何能,为何晋升如此之快?此时的朝堂由长孙无忌掌控,如果不和长孙无忌一伙,岂能有如此好运?

  汉唐时期的宫禁相对宽松,某位男士想穿越回唐朝,可以朝臣的身份出入后宫,看到美若天仙的后妃时,只要眼看手不动,皇帝不会怪罪。柳奭当然入宫看望王皇后,经常和妹妹魏国夫人柳氏一道。他们高高在上,盛气凌人,严重脱离群众基础,“入见六宫,又不为礼”(《资治通鉴》卷199)。后妃与朝臣有联系,岂不影响朝政?答案是肯定,这就是第三“毒”。

  宋朝的曹皇后,性格柔顺到低三下四,被帝王和妃嫔作践也不吭一声。王皇后是否有如此不堪的“美德”?《旧唐书》没说,《新唐书》说她“性简重,不曲事上下”,如果情况属实,这未必是好事。性情庄严持重,冷若冰霜,不会善待下人,也不懂得放下姿态,从而讨好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谁不是以低眉顺首的姿态来侍奉皇帝?谁不呈现出小鸟依人般的温柔?唯独她严肃刻板,缺乏楚楚动人的媚态,这能让帝王喜欢吗?这算是第四“毒”。

  其五,宋朝的曹皇后形同稻草人,无欲无求,漠视争宠;可王皇后是个大活人,欲望强烈,非常在乎和李治的婚姻。先前萧淑妃得宠,看不惯对方志得意满,彼此间争风吃醋,闹得鸡飞蛋打。为对付萧氏,他也讨好夫君,率先提出把武氏接回后宫。武昭仪确实让萧氏失宠,可自己依旧不得宠,伤心不已,撕肝裂肺。为此,还到皇帝面前说武昭仪的坏话。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后看,王皇后怎么看都不是孱弱无能、任人宰割的旧式女子。习惯奴才思维的国人,可别把先人都想象成奴才。所以说,王皇后的人生悲剧是另外一回事。

  凡是被李治碰过的女人,个个都怀孕,如今连尼姑都怀孕,唯独皇后不怀孕,看来是患有不孕症。这下王皇后只有以泪洗面的份儿,母亲魏国夫人和舅父柳奭更加慌神,只怕有朝一日遭废黜,连累全家族。李治正好有三个庶子,其母都是身份卑贱、目不识丁的宫女,容易控制。长辈们建议她收养庶长子李忠为养子,剩下的事情交给舅父来处理。

  柳奭当然寻求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的帮助,共同把庶子李忠顶上太子之位。此时的长孙无忌,权力熏天,不能自已。朝堂之上,他充当“一言堂”堂主,呼风唤雨;在后宫,他当然期望王皇后充当党羽,进一步控制外甥,让他无法挣脱。在他的指使下,柳奭、褚遂良等人联名上书,要求皇帝请立李忠为太子。这些贞观老臣,倚老卖老,“频烦进说,劝立东朝”。李治知道他们的真实意图,当然不乐意,以李忠是庶子为由,“苟非其人,不可虚立”。可那帮老臣岂可罢休,依旧连番劝谏,搞得傀儡皇帝“难违其意”(《全唐文 黜梁王忠为庶人诏》),于永徽三年七月立李忠为皇太子。

  母以子贵,皇后宝座得到巩固,王皇后应该松一口气。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是否想过:自己的行为已经威胁到夫君的皇权?

第二节 无人赶她下台

  ……

  ……

  ……

  文武百官何其多,宁无一人道事实?当然有人透露,这是一场天灾,佼佼者莫过于左拾遗刘承庆。明堂遭灾以后,武则天下诏要求,九品以上官员,皆可上书言事。刘承庆乘机上书,可所写奏疏,看似荒唐不经、狗屁不通。

  明堂失火,由工匠误烧脱胎佛像而引起,他如此表示。可他详细分析“火”和“灾”的区别,“臣谨按《左传》曰:人火曰火,天火曰灾”,言下之意就是:是“火”是“灾”,陛下自己最清楚。说完二者的区别,他有意强调“其名虽殊,为害不别”,“ 其来虽异,为患实同”,随后要求女皇必须反躬自省。为此,他极力攻击端门赐宴的事情,还痛斥某些人满嘴妖言,比如左史张鼎曰“火流王屋,弥显大周之祥”,通事舍人逢敏曰“当弥勒初成佛道时,有大魔烧宫,七宝台须臾散坏”(《全唐文》),说他们的谄媚之言,于事无补。

  这就纳闷:刘承庆不是承认明堂“失火”吗?怎么又强调君臣要反省?只有天灾降临时,君臣才需要反省。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在书写奏折时,他当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由于上头已经统一口径,明堂是“失火”,不是遭受“天灾”。刘承庆不敢忤逆,否则要杀头,可他一心想劝谏。他并非想打女皇的脸,而是劝谏她不要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毕竟天堂和明堂,工程浩大,损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最后他明确指出,此次火灾就是上天示警,“今大风烈火,谴告相仍,实天人丁宁,匡谕圣主”(《全唐文》)。

  在当时,像刘承庆他这样的持有异议者,自然属于少数派。天灾当头,如何化天灾为祥瑞,渡过执政危机,这才是主流。可他的奏折从另一方面提醒后人:明堂就是遭受天灾。

  ——本文观点参考《佛教和阴阳灾异:武瞾明堂大火背后的信仰及政争》 作者:孙英刚 复旦大学


第四节 薛怀义到底怎么死

  薛怀义怎么死,这是个值得探讨的话题。七个字,多行不义必自毙。

  垂拱年间,他开始受宠,出入宫禁,身着袈裟,骑着大马,率领一批随从,甚是威风。朝中显贵也对他行礼,民间更是称他“薛师”。年轻后生享受众人吹捧,容易得意忘形。垂拱二年(686年)某日,他放着北门不走,偏要走南门,那是宰相的专行通道。不巧遇到宰相苏良嗣,他傲慢无礼。苏良嗣勃然大怒,当即命令随从拽住他,赏他一顿耳光。受委屈的他到太后那里讨说法,期望替自己出气。可太后不那么做,还说:“阿师应当从北门出入,南牙是宰相往来之地,不要去触犯。”

  有一段时间,他忙着为太后登基造势,忙得不亦乐乎,无暇胡作非为。若说坏事,只干过一件,他的下属仗着他的威风而犯法。左台御史冯思勖站出来弹劾他,也许是证据不足,也许是太后袒护他,不了了之。薛怀义衔恨在心,在路上碰到冯思勖,命令手下殴打他,几乎送他上西天。

  太后成为皇帝以后,他当然是鸿运高照,恩宠日盛,胡作非为也与日俱增。他骑着高头大马,在洛阳城里像螃蟹一样横行霸道,行人若是躲闪不及时,会被打得头破血流。一看到道士,他气血上涌,抓过来剃光头,强迫当和尚。当时有位道士名叫候尊,被他撞见,拉进寺里,当了几年的和尚,直到薛怀义死后,才重新蓄发当道士。

  他胡乱为他人剃度,专挑臂力过人的男丁,人数有数千之多。侍御史周矩怀疑有奸媒,固请女皇下令查处。周矩在御史台等候,奉旨前来的薛怀义,骑马直冲而来,下马以后躺在地上,袒露肚子,傲慢至极。周矩将要审讯他,他突然站起,跃马驰去。气恼之下,周矩再次弹劾他,武则天安慰地说:“此道人病风,不足诘,所度僧,唯卿所处”(《旧唐书》)。意思是,他是个疯和尚,不值得审讯,所剃度的僧人任凭你处置。周矩把一大帮假和尚流放到边远地区,等于是抄薛怀义的老窝。

  

  想当初,唐高宗乱嗑药,召集一大帮道士入宫炼制丹药。事后发现竟有很多假道士,坑蒙拐骗,中饱私囊。如今,他的老婆一味崇佛,滥竽充数的丑闻同样少不了,并非薛怀义一人。有个老尼姑,自号净光如来,说能预知未来;嵩山人韦什方谎称出生于三国时期,眼下有400多岁。武则天器重他们,赐韦什方姓武氏。老尼姑白天吃素,一到夜晚大开荤,吃香喝辣。蓄养弟子100多人,淫秽之事,不绝如缕。武什方自称能配制长生不老药,被派遣岭南采药。

  证圣元年(695年)一月十六日,天堂和明堂遭受天灾,武则天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一无所知的老尼姑入宫慰问女皇,遭受怒斥。武瞾说:“你经常说能预知未来,为何不预言明堂火灾?”这下彻底露陷,随后有人告发她的罪恶,朝廷出其不意逮捕她和弟子,一律沦为官婢。武什方从岭南返回,听说事情败露,赶紧上吊而死。骗人骗到皇帝的头上,那是粪坑边摔倒——找屎(死)。

  在这场变故中,薛怀义的命运想必和以上的骗子一样,遭受抛弃,因为坏事干多。当明堂遭受天灾时,武则天杀之,以明正典刑。如此说来,他的结局正如《资治通鉴》所记载。洛阳宫的瑶光殿,薛怀义奉旨而来,等他的不是女皇,而是建昌王武攸宁。武攸宁一见冯小宝,下令壮士一拥而上,将他扑倒在地,毒打致死。


 第五节 回归传统

  由于明堂大火,证圣元年(695年)二月武则天去掉“慈氏越古”的尊号,不愿声称是弥勒下生,从此她不再一味崇佛。为维护武周皇权,帝国的舆论宣传将何去何从?

  火灾过后,她下诏重建明堂,规格要比先前更加雄伟,还添加九座大鼎,即“九州鼎”,以及十二生肖铜像,连同之前铸造的天枢,又是一番热火朝天的劳役。与李治执政时期的节俭相比,武瞾算是铺张奢侈,她的政治理想有多大,宫室等建设的规模就有多大。

  这一年四月,天枢竣工,被竖立在端门外。天枢,顾名思义,乃天地相连的中枢,高一百零五尺,直径十二尺。它属于铜铸雕塑,是一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下半部分有蟠龙、麒麟环绕,顶部为腾云承露盘,四个龙人站在盘上捧火珠。天枢上有铭文,自然是为武周王朝歌功颂德,还刻着百官和四夷首领的姓名,由武三思负责撰文,女皇亲自书写匾额为:“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所用的铜,中华出一部分,周边部族国家出另一部分,这算是史上有名的中外合资项目。在古代,铜和盐铁一样,属于国家专售,相当于现在的石油,煤炭和天然气。能让周边国家献出宝贵的资源,看来武则天这个“天可汗”还是当得不错。宋朝对外连连败仗,宋朝史官对此妒忌要死,本着“外站外行、内耗内行”的原则,单方面声称:为铸造天枢,武周官员砸百姓的饭碗,像强盗一样冲进百姓家,征收农具加以补充。

  明堂的建造颇费时间,直到万岁登封元年(696年)三月才落成。明堂的顶部原本还是铁凤凰,由于被风吹坏,改用群龙捧珠;明堂之下围绕着铁渠,以为辟雍之象。武则天为新明堂取名为“通天宫”,高兴之下,再次改元为“万岁通天”。这个任性的女人,改元就像换衣服一样频繁。

  九州鼎也同时完工,这又是庞大无比的皇家工程。九座大鼎各代表一个州,豫州鼎代表首都洛阳,高一丈八尺,其余的冀、雍、兖、青、徐、扬、荆、梁鼎各高一丈四尺。鼎上绘有各州的山川物产,共用铜五十六万多斤。经济的繁荣,国力的上升,纵容着女皇的大手大脚,她还想进一步奢侈,想用黄金千两,熔化浇涂其上。宰相姚璹率先站出来反对,说:“九鼎神器,贵于天资自然,且臣观五采焕炳相杂,不待金色以为炫耀。”好在她顺利地接受意见。

  九鼎原本是在玄武门外铸成,如今要搬入宫内,置于通天宫附近。搬如此庞然大物,绝非易事,武瞾出动数千禁军,又用大牛、大象牵拉,武氏诸王和宰相们站在一旁指挥。那一天的洛阳宫,禁军们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号子声此起彼伏,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那一天,武瞾豪情万丈,诗兴大发,为九州鼎谱写《曳鼎歌》,格调之高亢,气象之开阔,不愧为帝王的大手笔。中有一首,格外出名,如下:

  羲农首出,轩昊膺期。唐虞继续,汤离乘时。天下光宅,海内雍熙。上玄降鉴,方建隆基。

  诗歌的结尾出现唐玄宗的名字,这堪称神来之笔、妙不可言,所以日后的唐玄宗以此宣称自己有天命,继承奶奶的天命,极力鼓吹:我是奶奶的内定接班人。

  封禅中岳嵩山,这是武则天执政时期最为隆重的大典。目的和唐高宗搞泰山封禅一样,彰显君权神授,也向上天表明自己治国得当。天册万岁二年(696年)年初,天气寒冷,可她的内心应该是春意浓浓,率领文武百官、武氏诸王以及周边部族的酋长或使者,浩浩荡荡地前往嵩山。由于嵩山离洛阳比较近,路上只花十天。

  

  之前,她以皇后的身份参与祭地礼的亚献。如今她要以皇帝的身份,参与首献,既是登封的主祭人,又是禅祭的主祭人。场面之恢宏,气势之壮观,与历代帝王不相上下。这一回的封禅大典倒也彰显浓厚的女性色彩,因为她册封一批女神。她嫌嵩山神太孤单,为她找老婆,于是尊嵩山神为神岳天中黄帝的同时,尊山神妃为天中黄后。嵩山脚下有夏朝开国君王启和他母亲的神庙,少室山又有阿姨神庙,又尊夏启为齐圣皇帝,启之母尊为玉京太后、少室山阿姨为全阙夫人。

  嵩山乃充满灵气的地方,传说周灵王太子来到嵩山修炼,三十多年后羽化登仙,山上立有升仙太子庙。封禅完毕后,武则天宿于此庙,一时触景生情,撰写碑文,记述周灵王太子升仙的故事,实则歌颂武周盛世,即大名鼎鼎的《升仙太子碑》。碑文凡二千四百余字,用飞白体书写,字迹飘逸,流转遒丽,韵味无穷,堪称古代书法杰作。

  鼎是中原王权的象征,从上古的夏商周王朝一直延续到隋唐,还成为礼器,带上儒家政治色彩;封禅典礼在秦汉时期由传说变成国家最高大典 ,儒家文化逐渐渗透其中。武则天又是铸造大鼎,又是大搞封禅,看来是向传统的王权文化回归,不再一味依赖于佛教。



卷2高宗之妻 第十章 正位中宫

  第一节 武皇后为何上书 永徽六年十一月

  永徽六年十月十三日,废立皇后总算步入尾声。唐高宗正式下诏,废黜王皇后,萧淑妃也受牵连,罪名是“谋行鸩毒”。这纯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帝为何不提小公主之死?“杀女夺嫡,嫁祸王皇后”,压根就没此事,纯属宋朝史官杜撰。

  十月十九日,百官上表请求立武昭仪为皇后。在百官的强烈要求下,皇帝自然尊重大家的意愿。这可真是戏剧性的一幕。想当初,李治责问百官为何不上书言国事,个个鸦雀无声,如今皇帝不过是更换皇后,人人却举手欢呼。这前后变化之明显,到底是为那般?官场之人,认权不认人,谁掌权谁就是领袖,大多数人只是墙头草——随风倒。

  武氏晋升为皇后,许敬宗受命撰写册封诏书。诏书说明她是开国功臣之女,重在美化皇帝,说他当年如何侍奉先帝,孝顺至极,先帝一感动,就把武氏赏给自己。“圣情鉴悉,每垂赞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全唐文》),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政君”即王政君,是汉哀帝的皇后,曾经是汉宣帝的宫女,老皇帝感慨太子无后,就把她赠给太子。许敬宗不愧是文史高手,借用汉朝典故,为皇帝洗白乱伦之情。

  武照人真是有绝世的好运。虽说隋唐帝王享受着塞外的“收继婚”习俗,可纵观那些被收继的女人,谁有如此好运?宣华夫人是隋文帝的妃子,虽被隋炀帝看中,却并不得宠,很快香消玉损。尹德妃和张婕妤是唐高祖晚年的最爱,原是隋炀帝的妃子,可谁也不曾晋升后位。玄武门之变过后,李元吉的正妃杨氏被李世民霸占,差一点晋升后位,因为魏征的劝谏而作罢。杨玉环同样宠冠后宫,可李隆基不曾册封她为皇后。同样都是“二手货”,只有武照被册封为皇后。因为她遇上相权和皇权之争,可谓得宠逢时。

  为庆贺册立新皇后,同月二十一日大赦天下。武皇后上表给皇帝,说当初韩瑗、来济反对自己晋升宸妃,敢于反驳,是忠心为国的表现,希望皇帝嘉奖。在外人看来,新皇后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以家国为心。皇帝还把武皇后的奏表拿给韩瑗、来济看,二人深表惶恐,以为是正话反说,似乎在搞秋后算账。他们表示要辞职,可皇帝不批准。

  

  丈二脑袋——摸不着头脑,武皇后上书真的纯属个人行为?眼下的李治虽说夺回皇权,可朝堂之上尽是长孙集团的人马。此情此景,何等类似贞观元年(627年)前后的朝堂,尽是武德旧臣和太子亲信。

  玄武门之变当天,李世民听从尉迟敬德的建议,以大局为重,决定拉拢异己分子。召见魏征时,故意给人家一个下马威,说:“你为何要离间我们兄弟?”魏征表现地很有气节,说:“皇太子若从徵言,必无今日之祸”(《旧唐书 魏征传》)。他隶属太子派系,早就劝说李建成诛杀秦王李世民,可太子不听。如今魏征直言不讳,意在表明:自己很了不起,可叹太子不够英明。李世民会有何感想?说太子不英明,也就反衬自己的英明,所以今日才会成功夺权。棋逢高手,方显刺激,李世民实现拉拢魏征的目的。他对异己分子并非一开始就是赶尽杀绝,一切以和为贵,实在不能拉拢或分化,才加以清算。

  关于帝王心术,李治怎么可能不得乃父真传?朝堂继续搞内讧,别说不利于天下苍生,对帝王自身的伤害最大。他当然希望和长孙集团实现和解,所以在他的授意下,武皇后上表替韩瑗、来济求情,实际上是向他们伸出橄榄枝。

  长孙集团的核心成员主要有五个。一是长孙无忌,位处至尊;二是褚遂良,堪称国舅爷手下的战斗机,作战最勇猛,枪打出头鸟,所以最早出局。剩下三人是于志宁、韩瑗和来济。在相权和皇权之争当中,于志宁属于和事佬,负责和稀泥。他年事已高,接近古稀之年,早过逞凶斗狠的年龄。所以,在废立皇后的过程中,他是一言不发,既不支持国舅,也不反对皇帝。相比之下,韩瑗和来济正处壮年,自从国舅掌权以来,他们仕途坦荡,好比坐上直升飞机,一路飙升。所以唐高宗的和解对象针对他们,很想拉拢有生力量。

  进入十一月,为讨好心爱的女人,唐高宗把封后典礼搞得格外隆重。盛装打扮的武照,接受完风风光光的册封典礼之后,在宫廷中人的簇拥下,前往肃仪门,以接受文武百官和蕃夷酋长的朝贺。一时间,大唐皇后的风采,世人皆知。武皇后风光无限,当然有资格向世人炫耀:我是帝国的皇后,某些人不是嫌我门第不够高,不是嫌我是先帝的女人吗?现在我成为皇后,你们又能说什么呢?

  唐高宗同样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观望着百官朝贺皇后的情形,心潮澎湃。百官们当然知晓,他才是封后典礼的总策划者,借此向百官证明:他才是帝国的主宰,他想让谁当皇后,谁就可以当皇后,一切由他来做主,长孙无忌的时代要终结。

  ——本文观点参考《唐高宗真相》 孟宪实 中国人民大学

卷2高宗之妻 第二章 打击贵族势力

  第一节什么叫贵族?

  贵族是古代的特权阶级,由于早就退出中华历史,国人对它知之甚少。每逢谈起它,首先想到欧洲贵族。先秦时期的中华就是贵族社会,体制内有天子、诸侯、大夫,士是最底层的贵族,任何等级都是世袭。秦始皇统一六国,中华进入帝制时代,只允许君王世袭,统治国家采取官僚制,士人读书就为做官成为普世价值观。可如何防止官僚搞变相世袭,荫庇后代,帝王似乎不曾考虑。这为贵族的卷土重来提供温床。

  到东汉,某些大家族已有世居高位的现象,类似先秦的贵族,时人称之“士族”。三国时期的曹丕采取“九品中正制”,选官方面看重父祖的仕宦情况。该制度持续到南北朝,造成重要官职被士族大户所垄断,官场出现“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门第、阀阅的高低决定人生走向,“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鼠辈儿好汉”是当时的真实写照。士族之间互相联姻,势力强大,门生故吏满天飞,政治上与皇权并立,甚至威胁皇权。此时的中华类似欧洲,出现君王和贵族共治的局面。进入唐朝,门阀政治虽说元气大伤,可余寒犹厉。看重门第阀阅,以此评价他人优劣,依旧是社会主流。

  能臣张玄素深受唐太宗重用,由于出身庶族寒门,祖上没有任官经历,早年起步于刑曹令史,九品以下,属于不入流的稗官。大河里洗煤---闲着没事干,有一回唐太宗似乎如此,询问他的任官经历。皇帝先问,你在隋朝担任什么官,张玄素回答,县尉;又问,未当县尉以前呢,对方说出实情。君臣问话完毕之后,张玄素走出阁门,像中风一样腿脚几乎不能动,精神顿失,面如死灰,“朝臣见之,多所惊怪”(《旧唐书 张玄素传》)。他怎么吓成如此模样?如果活在宋明清,就算早上去挑大粪种地,傍晚接到圣旨去当官,不但无人嘲笑,还说很励志。可唐朝并非如此,挑过大粪的人就算有朝一日当官,依旧被认为你是挑大粪的,身上永远都有臭味。这就是门第阀阅对时人的压迫,把贞观能臣张玄素吓得几欲横死。

  除掉仕途经济,当时的婚嫁也格外看重门第高低,讲究门当户对。《太平广记》记载一则故事,贞观年间有个书生名叫韦固,出身于名门望族之京兆韦氏。有一回在宋城看到一位算命老人。老人说,婚姻皆是前世注定,无论“贵贱悬隔”,都无法拜托;老人还说,他未来的妻子是“店北卖菜家妪”之女。书生十分愤怒,觉得是人格侮辱,命人持刀刺杀那个幼女,未遂。不想,若干年后他所娶的娇妻,正是当年欲杀之女。她并非贫贱之身,而是昔日宋城县令之女,因父早死而寄养在叔父家。这个故事透露初唐看重门第的现象,为不娶出身贫贱的女子,竟然动杀人恶念,可见时人心中的门第观念是多么偏激。

  当时山东士族的名望最高,即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以上郡望集中于太行山、崤山以东地区,并非如今的山东省。进入唐初,他们崇尚婚姻买卖,乘机收受不菲的彩礼,还挑鼻子竖挑眼。可天下人像走火入魔一样,依旧趋之若鹜,卖婚之风越演越烈。

  唐太宗的祖上李虎乃西魏八柱国之一,为给自家门楣贴金,冒称陇西李氏,子孙继续圆谎。他并不反对士族门阀,只是不容许他人凌驾其上。贞观六年,他下令修订《氏族志》,重新排列士族等级,于贞观十二年修成。受传统观念影响,以累世公卿为标准,朝臣们把山东士族之博陵崔氏列为第一等。唐太宗看后,非常不满,贬损山东士族中的某些人厚颜无耻,“世代衰微,全无官宦,犹自云士大夫,婚姻之际,则多索财物”;讥讽某些人“才识庸下,而偃仰自高,依托富贵”,最后发一句牢骚“我不解人间何为重之?”(《贞观政要》

  

  士族到底有什么稀奇?在宋明清时期,人们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在唐朝,“崔家丑女不愁嫁,皇家公主嫁却愁”。士族千金不愁嫁是普遍真理。武则天的母亲杨氏出自弘农杨氏,嫁给武士彟时已经年过四旬。若是在后世,她给别人做妾都不够,与其如此,还不如花钱到人贩子那里买如花小妾。可武士彟乐此不彼,娶她为妻,婚后感情良好。唐太宗的韦贵妃来自京兆韦氏,再婚时25岁,还带着前夫的女儿。在后世朝代,如此女人同样被作践地一塌糊涂。

  士族到底“贵”在哪里?首先贵在他们拥有正统的汉家文化,家风教育之良好,家学渊源之丰富,是其他人(接受汉化的胡人以及庶族寒门)所难以比拟。韦贵妃很有文化,仪态万方,德容俱佳,能写一手好文章。她的女儿李孟姜是唐太宗公主中的第一才女,文才斐然,擅长书法,工于佛教绘画。她所撰写的文稿、誊抄的经文及描绘的佛像等,在当时都是名品。杨氏的女儿武照更是继承母亲的文化基因,是一代书法名家兼诗人,还擅长音乐。相比之下,手不释卷的长孙皇后却养不出才华横溢的女儿。她是汉化鲜卑人,在文化方面关陇贵族比不上汉人士族。这就是士族子弟之所以骄傲的根本,认为自己继承祖上高贵的血统,更继承一流的学问和不凡的能力。

  在政治、经济方面,老牌士族享受过多优待,不利于国家统治。唐太宗有点改革家的精神,划分门第等级时,不考虑过去做官的情况,只看在唐朝的官爵高下。新《氏族志》基本贯彻他的指示,以皇族为首,外戚次之,山东士族降为第三等。此书一颁发,山东士族的社会威望不见削减,新兴贵族不见受吹捧。这正如欧美名言::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时间。

  贞观十六年,唐太宗下诏痛斥山东士族的卖婚恶风,可效果甚微。因当朝新贵比如房玄龄,魏征,李世绩等,都喜欢与他们通婚,可谓是投鼠忌器。


 第三章 夫唱妇随 第一节 安抚武德功臣

  显庆四年(659年)十月,皇太子李弘加元服,也就是行冠礼,表示他成人,为此大赦天下,大酺三日。古代男子原则上是20岁行冠礼,皇室成员为及早亲政,不乏提前进行。汉景帝晚年疾病缠身,自知大限将至,提前给太子刘彻(即汉武帝)加冠,不久就病死。当时刘彻好歹有16岁,可眼下的李弘只是8岁的小屁孩。唐高宗巴不得揠苗助长,儿子早点长大,自己也好早点退休。

  风疾是李唐皇室遗传病,是很复杂的综合症,包括高血压、心脑血管等疾病,有头痛、眩晕、抽搐、步履不稳,半身不遂等症状。唐高祖、唐太宗患有此病,子孙后代深受其苦。唐太宗的正妻长孙氏偏偏是弱柳之质,如此夫妻组合,生养7个儿女,多是林黛玉体质。比如长乐公主只活到22岁,次女城阳公主享年41岁,晋阳公主12岁就夭折,新城公主30岁就病逝。病弱的李治肩挑社稷江山之重任,活得实在辛苦。

  无可奈何,他只能希望儿子快点长大。同年闰十月,高宗第二次巡幸洛阳,武皇后自然随行,诏令太子留在长安监国。8岁的孩子能知晓什么?等父母走远,那帮老臣该如何教一个没毛小子处理政务?不久,他思念父母,哭闹不已。大臣们是风车过马路——没辙,只好向帝后汇报。帝后只好下诏让太子随行。李弘初次监国,就是这么滑稽。

  前往洛阳,帝后并非是为游山玩水,还要前往并州,以安抚革命根据地的父老乡亲。显庆五年二月,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闻说皇帝前来,当地人自然前来迎接,太原起义的幸存者已衰老不堪,想必激动地说:陛下,您可总算来了,话未说完,泪已先流。其他人跟着哭,想必帝后也一同落泪。李唐开国已42年,当地人苦苦等待42年,多半人已经作古。以上这一幕难道不合理吗?

  个中缘由,说来真是一把辛酸泪。当年的晋阳起义,李渊父子是在并州招兵买马。多少人跟随他们出生入死,有地方官,也有父老乡亲,不少人血染疆场。开国之初,虽天下未定,唐高祖李渊不忘并州。武德二年(619)于仁寿殿摆筵席,宴请并州从五品以上的官员,“帝极欢,赐帛各有差。”(《册府元龟》卷79)天下刚平定,秦王李世民充当着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发动“玄武门之变”,改变很多人的命运。由于开国功臣多半是李渊旧臣,因此遭受清洗。唐太宗李世民,好事干了不少,坏事也没少干。事后他纂改历史,污蔑父亲兄弟,还把元戎功臣的军功转移到秦王府幕僚的名下。从此他的“凌烟阁24功臣”流芳千古,厥功甚伟的李唐元戎功臣变得默默无闻。他不回到并州,不去抚恤并州父老,暴露他做贼心虚的一面。

  贞观十五年,唐太宗决心封禅,五月有人从并州赶来,“道士及僧、父老等二百人,诣阙上表称”,太原是龙兴之地,希望陛下登封礼毕,前往巡幸。贞观十七年六月,又有并州父老百余人前来长安,说“陛下发迹太原,皇太子疏爵晋藩,臣等不胜庆幸,今来奉贺。”(《册府元龟》卷80)唐太宗什么态度?像对待一群要饭,让他们吃一顿,赏赐一些东西,然后打发走,压根不去并州。日后御驾亲征高句丽失败,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顺便路过并州,依旧给一顿饭,赏一些东西而已。

  

  对待革命根据地的父老乡亲,一代明君李世民竟然如此敷衍了事。因为开国之初,他的秦王府幕僚没有多少贡献。好在他的儿子终于到来,父祖欠下的债如今一并还上。

  首先,宴请地方官和父老乡亲,席间各有赏赐;其次,下发特赦令,赦免当地的囚犯;其三,祭奠革命烈士,只要生前官拜五品以上者,“坟墓在并州者,令所司致祭。”(《旧唐书 高宗本纪》)。一时间,整个并州彻底沸腾,比逢年过节还要热闹,烈士们在九泉之下总算可以瞑目。死者长已矣,生者犹可追。大大小小的功臣,只要还健在,都加以抚恤。如果年龄超过八十岁,授予刺史、县令。至于他们的子孙,为他们加官阶,提供仕途方便。二月末,皇帝祭拜太原老宅,武士彟、殷开山、刘政会的神主排位请入其中,以供后世祭奠。

  安抚开国功臣之后,武皇后顺便享受着衣锦还乡的荣耀,当然是风光无限。阳春三月时分,她忙得不可开交,负责宴请武氏亲族,以及邻里故旧,依据身份之差,赏赐各有差别。并州的娘子当上皇后,这是多大的荣耀。当地长史、司马跟着沾光,给予记功的赏赐。城内的老妇只要年过八十,一律册封为郡君,还另有赏赐。

第九章 终结酷吏 

  第一节 酷吏闲得发慌

  自长寿元年(692)八月,女皇决心抑制酷吏,罗织之党为之不振,酷吏们集体处于退休状态。在过去,他们当杀人为砍柴切菜,年年杀,月月杀,日日杀,杀得惊心动魄。可从此以后,他们连诬陷他人的机会都锐减,杀人没杀到,反倒自己遭受卸磨杀驴的下场。

  同年九月,同平章事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长史任令辉,皆为王弘义所诬陷,理由无非就是密谋造反。崔神基值得一说,他的父亲是崔义玄。永徽年间的“废王立武”,崔义玄参与其中,成为高宗的功臣之一。武则天不曾忘记他们的拥立之功,称帝之后追赠他为益州大都督,惠及他的儿孙。荣辱无常,如今崔神基下狱当死,弟弟崔神庆时任并州长史,火急感到洛阳替兄长求情。崔神基得以免死,跟随其他人一同流放岭南,不久又回到朝廷。

  

  王弘义的胡作非为到此为止,延载元年(694年)不知何故被流放琼州。胆大妄为的他竟然伪称朝廷追他回京,到达汉水以北。当时侍御史胡元礼出使岭南道,恰巧遇见他,经过查验,弄虚作假,王弘义理屈词穷,遭受杖杀。

  下一个该轮到文盲酷吏侯思止,此人堪称猪八戒照镜子——不知其丑。酷吏来俊臣一朝得势,遗弃贫贱之妻,逼娶山东士族之太原王氏的千金,他依葫芦画瓢,奏请娶妻赵郡李氏之女。此事是否可行,宰相召开会议,凤阁侍郎李昭德义愤填膺,声称来俊臣劫娶王庆诜之女,已大辱国,今日此奴又请索李自挹之女,不是再次辱国吗。最终这门亲事不了了之。长寿二年二月,朝廷命令禁止民间拥有锦缎,可侍御史侯思止私自贮存这种丝织品。因脾气火爆而出名的李昭德奉命查办他,杖杀于朝堂之上。

  长寿元年(692)八月以后,再无大规模的杀人活动?长寿二年有人告发岭南流人聚众谋反,武则天派遣万国俊前往查问。 万国俊到达广州后,召集全部流人,聚集水边,开始疯狂地杀戮,三百多人一时毙命。他是先斩后奏,然后上书诬陷“诸道流人,咸有怨恨。若不推究,为变非遥”(《通典》卷170),把全天下的流人都说成反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女皇派遣监察御史刘光业、王德寿、鲍思恭等,分往剑南、黔中、安南、岭南等六道审问流人。那些人就像20世纪的日本法西斯一样,进行杀人比赛。刘光业杀死七百人,王德寿杀死五百人,其余者不少于一百人,里头当然有冤枉者。万国俊的罪恶也到此为止,随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发一发之前的修改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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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节恒代遗风下的“二圣”

  皇帝身体不好,谁最想破茧成蝶,蠢蠢欲动?自然是离皇帝最近的宰相,近水楼台先得月,想乘机当权臣。自显庆五年以来,每逢高宗身体不适,皇后就充当臂膀。如果皇后被废,自己的皇帝生涯就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诛杀宰相上官仪之后,生性多疑的他做出决定,每逢上朝皇后作陪,从而树立她的权威,史称“二圣临朝”。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在震慑群臣:别以为朕身体不佳,尔等就乘机胡作非为,皇后替朕监视你们。

  每逢上朝,武皇后坐在御座之后,身前挂着一道帘幕。御座之下的朝臣,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底下。她开始默记臣僚的名字、官位、相貌,以及各自的秉性。她亲眼看着皇帝驾驭群臣,如何平息朝堂上的派系之争。每逢边关告急,她看皇帝如何处理军机大事,将士的选派,军资的调拨,敌我局势分析,一切进行地井井有条。她开始系统性地学习帝王之术,一学就是20多年。某些人号称,她一回后宫就能把持朝政,估计当她是一只猫,猫咪盖粑粑——天生就会,无师自通。

  一旦退朝,彼此在宫廷中人的簇拥下,摆驾回宫。朝堂之上皇后不能发言,眼下就可以发表见解。在长期共处中,由于同心同德,彼此间的政见走向一致,夫妻情感也随之升华。高宗视武氏为贤内助,就像当年唐太宗视长孙氏为良佐。如果高宗病重,无法上朝,皇后就代行处理百官表奏。

  在古代,后妃不能像男人一样参预朝政,除摄政太后。宋朝以前的世风虽说相对宽松,赋予后妃一定的问政权限。可皇后朝夕出现于朝堂,显然违背当时的伦理纲常。宋朝史官吐沫横飞地骂武则天,这是不守妇道的女人,不知深居闺阁,经常抛头露面,窃弄夫君权柄,属于会打鸣的母鸡。千百年来,如此之言,被人重复千万遍,谎话都快成真理。

  “唐源流于夷狄,闺门失礼,不以为异”,宋朝朱熹如是说,看来宋人知道真相,史官在做选择性失明。隋唐统治者拥有游牧民族的血统,祖上曾是牧马放羊的北蛮子。草原的生活方式促使女人不能呆在深闺,要频繁参与社交才能养家。部落酋长要开会,没有专门的议事厅,就在自己的帐篷内举行。妻妾在旁陪同,无需回避,日久天长她们也知晓处理政务的方法。从北魏起,雄踞北方的牧人逐渐汉化,可也保留自身习俗,一直持续到隋唐。北方女人把持门户,频繁抛头露面,或争讼曲直,交际逢迎,或为子求官,为夫伸冤。当时的南方人感到惊讶,大呼“此乃恒代之遗风乎”(《颜氏家训》),也就是游牧民族的遗风。

  隋朝一统天下,隋文帝杨坚、皇后独孤伽罗皆有胡人血统,夫妻共同治国。每次隋文帝上朝,皇后与之同辇而行,至殿阁而止,派宦官负责联络,政有所失,随时匡正。待文帝下朝,彼此一起回宫,形影不离。隋文帝对爱妻既宠爱又信服,几乎是言听计从,时人称之为“二圣”。 不知底细的后人只会调侃:独孤氏是只母老虎,河东一声吼,丈夫抖三抖,对丈夫时时防备、步步跟紧。当时的文武百官何其多,不乏血统纯正的汉人,谁曾说独孤皇后是一只会打鸣的母鸡?

  

  唐高宗李治属于如假包换的混血儿,体内至少流淌着汉人、鲜卑人和匈奴人的血液。曾祖母是独孤信的女儿,独孤信是西魏和北周的将领,是鲜卑化的匈奴人;祖母是北周大将窦毅的女儿,窦毅是鲜卑化的汉人;母亲是隋朝名将长孙冕的女儿,本姓拓跋,与北魏开创者拓跋焘是同宗,是汉化的鲜卑人。如今唐高宗效仿隋文帝搞“二圣临朝”,大树底下好乘凉,只要他在世,没有哪个臣子敢骂皇后是打鸣的母鸡。

  日后的蒙元历史,再次证明“二圣临朝”是塞外遗风。

  拔都是一代天骄铁木真的孙子,在欧洲建立金帐汗国,每逢上朝,他的妻妾都作陪,接见外宾时也是如此。“拔都的宫廷十分壮丽……他和妻子坐在一块高起的地方,象坐在皇帝宝座上一样。其他的人,包括他的兄弟和儿子们以及其他地位较低的人,坐得较低,……至干其余的人,则坐在他们后面的地上,男人们坐在右边,妇女们坐在左边。”(《出使蒙古记》)

  总之,相对于传统的汉家女人,游牧民族女人的地位相对较高。这一股强劲的胡风为隋唐的历史增添无限的魅力,孕育出一批光艳夺目的女人。

  ——本文观点参考《关于蒙元后妃参政问题的研究》 作者:李倩

  指导教师:额尔敦巴特尔

 当时的胡混血儿好比21世纪的美国土生华人(俗称香蕉人)。单论文化思维,中国人觉得他们完全是美国人,可美国白人能看出中国人的成分,比如重视教育,不惜砸锅卖铁地投资,这是白人做不到。

  和唐太宗李世民一样,长孙皇后的史书形象也是属于过度美化出来的。我花了两节阐述这个女人,她参预过朝政,只是她忙于生育,又英年早逝,外加唐太宗身体好,所以没有多少记录。像她这样的女人,到了宋明清时期,要么失宠,要么赐死,无可厚非,因为后世朝代是绝对禁止后宫干政,除摄政太后。

  她所谓的“贤惠”,也得辩证地看待。中华历史上的贤惠女人不止她一个,但是被帝王将相作践的比比皆是。与其去赞美她,还不如给唐太宗一点掌声,人家对同甘苦共苦的妻子是感恩戴德,哪像他的曾孙李隆基,对发妻那等冷酷不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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